待那鸽群消失,等那鸽群又不知落在哪里,他们目光也缓缓降落,落在对方脸上,久久地互相凝望,好像直到这时他们才想起互相好好地看看。那互相凝望目光好像是问:们呢,是不是真?们是不是真伸手就可以互相摸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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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际是十三号。但那个负责结婚登记老太太说:就写十四号吧,好不好?十三号不吉利,十四号你们说好不好?行吧,行。那双已经苍老手便又写下个吉利日子。不知有多少对男女是经她这双手登记成婚。窗外墙阴里,丛丛草茉莉悄悄地膨胀着花蕾,要在黄昏到来时放出淡远苦香。那个老太太端坐在条长桌后面。任劳任怨地查对着每张表格,神情又和蔼又平静,好像没有什特殊事发生过,切都是必然,好像她认定自己今生今世就是为发放这些结婚证书而来。骄阳如火下午,到处都有什东西被烤干味儿。
那个院子正是C童年居住地方(七岁那年全家搬离这儿),结婚登记处所在那排房正是他落生地。这点自从他们要去登记时就知道,但是直到他们登完记往出走时候,才忽然意识到这点。C来到人间,睁开眼看到就是这个院子。四十年前他哭喊着来到这儿,四十年中他到哪儿去走圈呢?(都是哪儿呢?总之走得不算轻松,走到轮椅上。)四十年后他又回到这儿,竟是来这儿登记结婚,这样安排挺有新意。未必只是巧合。C捐给X看:那是奶奶当年住屋子,那是和父母当年住屋宇,两棵枣树现在还剩棵,原来还有排榆树矮墙现在没有,所有门窗都换过,但房基和台阶青石还都是原来。记得这些台阶很高,这个院子很大,从院子这头跑到那头,对年幼C来说很是件
有孩子画下鸟儿和波浪。远处,立交桥如同个巨型玩具摊开在那里无人问津,仿佛游戏孩子走开,抱着他们玩具车辆跑走;而他们走来,C和X走进来,仿佛他们被缩小千万倍走进这个被弃置玩具中。唯独河水还在流动,晚霞在河面上渐渐地灿烂,雾霭在河面上渐渐飘浮。也许是这条河,也许是他们随着这条河起流入段奇怪时间,于是看见座远古城市遗迹。
C说:“这情景肯定见过。”
X说:“什时候呢?不不,不可能。”
是,这样情景太阳从没有见过,夕阳从没有见过,甚至月亮也没有见过。但是C见过:在他梦里,在他们长久分别年月,在他去寻找X梦中。但他没说。
他们往回走。回家。回家去。仿佛在片亘古至今空寂之中,忽然有个女人脚步,和个残疾男人轮椅声。他们沿着座庙宇暗红色围墙往回走,心中也全是那鲜明而沉寂红色,没有界线。结婚吧们。
“好吗?”
“好吧。”
“什时候?”
“明天。”
这时,不知从哪儿飞起群鸽子,在昏暗暮天之中,雪白,甚至闪亮,时远时近盲目地盘旋,圈又圈地飞,飞得很快,但没有声音,点儿声音都没有,轻灵流畅似乎都不与空气摩擦。他们伫步仰望,他们眼神好像是说:这群鸟儿是不是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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