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人听见那女人对男人说:“你可还记得南方?可还记得们年轻时候?可还记得天上飞着只白色鸟吗?”
诗人听见那男人对女人说:“白色鸟,飞得很高,飞得很慢,下下扇动翅膀,在巨大蓝天里几乎不见移动。”
“那只白色鸟,”女人说,“盘旋在雨中,或在雨之上,飞得像时间样均匀和悠久,那时对你说什你还记得吗?”
“你说让们到风里去到雨里去到葵花茂盛地方去,让风吹吹们身体,让雨淋淋们欲望,让葵花看见们做爱,”男人说,“们等多少年呀现在就让们去吧。”
“可怕,怕外面会有,别人。”
佛呢喃,肆无忌惮地让她亲人进入她,享受着相依为命般粗鲁,和享受着泄无余倾注……她不停地喃喃诉说……是叛徒,你知道吗是可耻叛徒哇,是罪人你知道吗?你狠狠地惩罚吧但是你要,你不要丢弃……你还是要,是吗?是个怕死鬼,是个软弱人,要你惩罚可你还是得要,你还是要是不是?告诉,你惩罚但是你要,你惩罚是因为你心想要……
这葵林八月传进写作之夜,有件事,霎那间豁然明:那女人受虐倾向,原是要把温暖内容写进寒冷形式,以便那寒冷随之变质,随之融化。受虐意图,就像是和平中个战争模型,抽身于恐怖之外,同观看它可怕,同庆幸它虚假。当爱恋模仿着仇恨时候,敌视就变成个被揭穿恶作剧,像恶梦样在那女人心愿中消散,残酷现实如恶梦样消散,和平梦想便凝成那刻现实。
那男人,他扑进女人伤痕累累身体和心中,说:从来是要你,几十年,心里从来是要你,担心只是你还会不会再要,你还能不能再爱个人。
葵林带,老眼昏花人们忽然醒悟,随之到处都在传说:那个女人,对,那个叛徒,她当年恋人回来找她。
养蜂老人对诗人说:看吧,这下长不啦。
“别怕,那儿只有风和雨,只有葵林,只有和你。”
诗人于是看见,两个老人走出小屋,走出柴门,男人和女人走进风雨环抱,走进浪涌般葵叶簇拥,走进激动葵花注目……他们都已经老,女人乳房塌瘪,男人脊背弯驼,皮肤皲裂松弛,骨节粗大僵涩,风雨吹打得他们甚至喘息不止步履维艰,但他们相互牵牵手,依然走得痴迷,相互望望,目光仍旧灼烫……八月,bao雨惊天动地,要两个正在凋谢身体贴近、依偎,要两个已入暮年心魂重田间疯狂,不要害怕,不要羞涩,不要犹豫,那是苦熬生而盼来团聚…
诗人L问:你说谁?那个男人吗?
养蜂老人说:他呆不长,他又要走啦。
诗人L问:为什?
养蜂老人沉默良久,说:还能为什呢?“叛徒”这两个字不是诗,那是几千年都破不句咒语呀,比这片奏林还要深,比所有葵花加起来还要重,它岁数比这葵林里所有人岁数加起来还要大呢……
诗人L走进葵林之夜,走到那黄土小屋后窗下,站在八月,bao雨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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