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事儿就晚。”关师傅副见过世面样子:“跟你说,现在人心都坏。们县城那儿就有,外地什地方来,养几个疯不疯傻不傻,专门在土道上碰瓷儿。你这车好好地开着,那头他就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儿冲出来,躲都躲不及。伤死,哼,等着赔钱吧。”
这事儿岳方祇其实也听过。报不报警,赔钱都免不,只是赔得多与少问题。是以并没表现出什惊诧:“不至于。给你灌点儿热茶带走吧,好茶。”
灌茶水,又塞盒烟,算是送走关师傅。
岳方祇回头,发现流浪汉不知道什时候又从雨棚下钻出来,就在灶边儿蹲着。岳方祇念头转就明白,灶边儿上暖和。
你见谁都怕,倒是不怕。岳方祇心说:妈,现在是不够凶还是怎着。然后想起早年逞凶后果,自嘲笑。不凶就不凶吧。窝窝囊囊地过日子,日子会比较平安。
口气儿时候,送面粉卡车也到。
开干粮铺子,粮食用量很大。袋子白面约莫能做不到四屉馒头。他平时天怎也得用掉十多袋,赶上逢年过节前,这个数还要翻番。除白面,还有苞米面和麸子面,以及红小豆和白糖。这些东西都是他联系好人,定期往这边送。
送面粉师傅姓关,四十来岁,方面大耳,肤色黝黑。他个礼拜来送趟货,和岳方祇是老熟人。大卡车从北边儿粮食加工厂连夜开过来,沿途要送好几个地方,吉祥街这里是头站。车子不往胡同儿里进,只停在街口。关师傅下车去方便,冲岳方祇随意点头,把钥匙扔过来:“你自己往起扛吧。”
岳方祇轻车熟路地开始卸货。袋面五十斤,十袋批,卸下来堆到小推车上,往店里小库房推。进库也不能随便把东西丢就完事儿。要拎起来层层上架,规规矩矩地收好,绝不能扔在地上——不然最底下会受潮。上批送来没用完粮食要找个边儿单放,到时候先用,不然积着积着就要放陈。
他对这些事向来很仔细。来买馒头都是老顾客,经年累月吃同家店。东西哪怕有丁点儿不对,也糊弄不人家舌头。生意要想做得长久,靠就是这些细枝末节。
他看流浪汉会儿,终究还是有点儿不落忍。于是回楼上通乱翻,翻出来件旧大衣。又找个大号水杯,灌满满大杯热水。等他回到店门口,发现流浪汉仍然保持着那个姿势在灶边呆着。岳方祇把东西递过去:“衣服你先穿上,手拿这个捂着,渴就喝两口。别在灶边儿上,烫着你碰着你,可就说不清楚。”
流浪汉低着头,没接,嘴里嘟嘟囔囔,只是没有声音。
岳方祇惆怅极,心说这不光是又疯又傻,只怕还是个哑巴。于是只得强行把大衣给他披上,又把水杯塞进他手里。
流浪汉终于抬起头,眼睛乌黑乌黑,像小狗样。
百十袋粮放好,关师傅在外头喊:“嘿,嘿,边儿去,别搁这儿!”
岳方祇抹把脸上汗:“咋?”
关师傅皱眉道:“来个傻子,怕碰翻你蒸笼。”
流浪汉已经躲回到摩托车后头去。只能看见脑袋簌簌发抖乱发。
岳方祇瞥眼:“没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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