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他闭着眼睛,慢条斯理嗅那药瓶,方椿在旁边急什似,却又不敢出声打搅。
眼巴巴盼着,好容易等贾芸收‘神通’,正要再哀求几句,贾芸却先收敛颜色,沉声道:“算上你,追到这儿讨债共五波,前两波也还罢,大老爷好言好语,虽说分文没给,可好歹是囫囵着回去。”
“后面两波就惨,钱没讨着不说,个脑门上豁道口子;个……”
他回首指指楼梯:“打上面被扔下来,到现在还在床上养着呢。”
方椿被唬缩脖子,脸上是愈发苦涩起来。
方椿下意识跟两步,却又忍不住回头打量,耳听包厢里浪笑声声,心里头便是阵无名火起,直恨不能脚踹开房门,就这般不管不顾闯将进去。
“你要真想进去,也不拦你。”
然而贾芸句轻飘飘言语,却瞬间掐灭方椿心头怒火与勇气。
急忙紧赶几步,斜肩谄媚随侍在贾芸身后,嘴里陪笑道:“五爷说笑,就算是被猪油蒙心,也不敢打扰大老爷雅兴啊。”
说到这里,他小心翼翼窥探下贾芸脸色,这才又支吾道:“只是……只是家里正等米下锅呢,再这没着没落,怕是全家老小都要……”
望江楼。
贾芸弓着身子退出包间,用仅余支独臂带上半扇房门,正准备将另外半扇也关好,好将那屋子*词秽语隔绝开来。
不曾想旁边忽然闪出人,抢着将那房门闭拢。
贾芸见状将眉毛挑,心下非但不喜,反添几分恼意——似他这般要强性子,平素最忌讳,就是旁人将自己当做残废另眼看待。
“见过五爷!”
跟着贾芸又往前走几步,眼见离着荣国府马车不远,心知再不做点什,今儿怕是又白来。
想想家中嗷嗷待哺妻儿老母,他咬牙,突然抢前几步跪倒在贾芸身前,哭嚎道:“五爷、五爷!这京城里谁不知道,您老是最仁义不过!求您在大老爷面前说句话,救救家老小性命吧!”
说着,在那青石板上撞砰砰作响。
“你这是做什!”
贾芸先是退半步,见他几下就磕破额头,又无奈上前
“爷难道拿过你家枚铜子儿不成?谁欠你,你找谁要去!”
贾芸不耐烦打断他诉苦,抬手抖袖子,亮出瓶藿香正气散,食指和中指夹住软木塞,轻车熟路用大拇指挑开,放在鼻子底下摇头晃脑嗅着。
这广德十五年夏天,似乎比往年来更早些,才刚五月中旬,就闷热三伏般。
方才在包间里,四五盆冰炭偎着,倒还不觉得如何,这出门浑身上下就跟着火似。
尤其贾芸当年断臂时,还留下些病根,因此刚顶着太阳走没几步,就觉得眼前发昏。
来人却不知自己把马屁拍到马腿上,涎着脸谀笑,塌肩拱手,小心翼翼问:“敢问大老爷这会儿可有空闲?”
贾芸斜眼,认出来人是西街花匠方椿,心头哪点恼意,倒又化作三分怜悯。
当下叹息声:“在不在又如何?你也不瞧瞧,这地界儿是谁都能乱闯?”
说着,又将下巴往楼梯上点:“边走边说吧。”
然后也不等方椿回应,径自向楼下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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