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十九却未急着动作,只垂头望着被定住三叔,像是在仔细搜寻着什。
过会子,便听得“吱吱”声响,似幼鼠觅食尖叫,却要小上许多,若不是此刻安静得过分,怕是压根不能入耳。
宋十九侧耳听着声响,耳廓动,手腕翻转如倒挽剑花,玄铁扇绕着指尖圆满转,疾如闪电地敲向三叔中庭、灵墟、鸠尾三穴,胸前散尘被震得抖,“吱吱”声惊乍乍地叫起来,好似被烧尾巴。
李十凝神细看,三叔身子骨里迸出几条蚯蚓似线虫,却比蚯蚓小上许多,不过棉线宽,浑身金黄无眼也无口,叫声
小豆丁抬脸看宋十九,脆生生说:“阿顺哥月前就烧。”
婶娘那时不干,扯着他衣裳求好歹留个全尸,村里头壮丁却不由分说,将婶娘把推,粗布裹便将阿顺抬走。
那几个壮丁,没撑过三两日,也烧。
小豆丁想,烧也好,这寒冬腊月,往后便不冻骨头。
他又有些怕,你说都成灰,底下爷娘还认他不认呢?他新习三字经,是背给谁听呢?
三叔家比豆丁家还破,久未修缮院门噗嗤噗嗤跑着风,院子角落里堆着几个铺灰簸箕和篓子,架子上葡萄藤早枯,垂着几个风干丝瓜瓤,并溜硬得同木头似熏肉。
想来是晓得不大会被主人光顾,连熏肉也垂头丧气,吊在将断未断麻绳上,像是悬梁。
宋十九几个径直进里屋,婶娘掩着口鼻,未说话便是哭,落两滴泪又揩,哽声叹气:“不中用。”
宋十九握她手,轻拍两三下:“不必慌。”说罢便往榻边去。
屋子小得很,溜人进去便显得挤,小豆丁不想让婶娘晓得自己呕血,只捂着布条睁着清亮眼珠子,三叔躺在木板床上,咳得声比声大,声嘶力竭地扯着嗓子,喉咙里痰汩汩地响,好似要将他捂断气。
他自个琢磨着,未同宋十九说。
思绪戛然而止,似被人扼住咽喉,咳嗽声和哭泣声也戛然而止,和风干丝瓜瓤子齐入定,画面停在最撕心裂肺刻,停得荒诞而滑稽,像糖人师傅捏最大开大合段戏,将精彩纷呈表情定格下来。
悬停光线似根根任人摆弄丝绦,浮尘点点是极好装饰,宋十九发尾动,走在光线间,脸上明明暗暗,缓慢地变幻着阴影。
李十呼吸起落,看着她几步走到床边。
她未回头看李十,却也未将她定住,李十心知她有旁打算,便将烟杆子抽出来,食指探架格在右手间。
他脸色比外头熏肉还灰黄些,两颊已不剩几两肉,眼珠子突出来,死鱼似泛着白,地下同嘴边是黄黄红红呕物,他虽是农家,却向来爱干净,如今是顾不上,连意识也不大清晰。
他脱力地躺回枕头上,像是被抛进去,双青筋毕露大手握成拳头,下下砸着木板子,他嘶声喊着:“他娘,他娘啊——”
婶娘忙拭眼泪上前去,“嗳”声。
他晃悠着脑袋,却是哽口气,空气里弥漫出浓重铁锈味,混合着难以遮掩腥臭,他却硬生生咽回去,混混沌沌地望着天花板,问:“阿顺啥时候回来呢?”
婶娘怔,随即伏在床边掏心扯肺地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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