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晏清清嗓子,开口。音量不大,却仿佛钟磬震鸣,铿然有声,清晰无比地传送到每个人耳畔——
“诸位大人。”
狗们停住扑咬,摇头摆尾地回到“狗祖宗”身边,接受奖励。
官吏们狼狈不堪地转头望向看台,不少人脸上涕泪交加,片劫后余生茫然与愤怒。
“知道此刻在你们心里,苏某人简直不是个人。
这下连魏巡抚都坐不住,变色起身:“苏御史,太过!倘若弄出人命来,就算你圣旨傍身,也吃不消!”
苏晏迤迤然起身,注视着混乱赛场,回道:“放心,魏大人,会叫狗不咬人。”
其实跟会不会叫没关系。这批狗是霍惇从当地个诨号“狗祖宗”异人那里借来。
此人天生与狗亲近,经他手训练出狗,比该县捕快还聪明,比自个儿孙子还听话。十里八乡给他送个尊称“狗王”,结果触平凉郡王朱攸苟霉头,险些被抓去乱棍打死,后来侥幸脱身,忙改诨号叫“狗祖宗”。
霍惇把“狗祖宗”也带到现场,保证这批恶犬看似磨牙吮血,实际上只会嗷嗷恐吓、扑咬衣袖裤管,只管装腔作势嚇人,实际上皮也破不块。
反正有锦衣卫和霍惇兵拦着赛场出入口,谁也走不脱。
官吏们不干,席地而坐,等着看小年轻御史如何收场。
苏晏掐着怀表看时间,七分半钟后,下令:“放彩蛋。”
入口另侧围栏被打开,群恶犬张牙舞爪地冲出来,狺狺狂吠着,朝参赛官吏们猛扑而去,仿佛饿极似,涎水从大张利齿间滴落。
官吏们大惊失色!
“然而在苏晏看来,你们个个也不是人。
“你们——其中大多数——都是混吃等死废物,是监守自盗蠹虫,是贪婪自私国贼,是目光短浅蠢货!
“你们坐在行太仆寺、苑马寺、两监六苑官椅上,领着朝廷俸禄,不思在其政谋其职,反倒尸位素餐。你们自觉所在衙门清贫无权,连累自己也受人轻视,遂个个怠政误事,做天和尚撞
可官吏们不知内情,吓得魂飞魄散,唯恐逃慢步就命丧犬口。
此时此刻,能跑马匹在他们眼中就是救苦救难菩萨,个个扒拉在马背上,放声大哭。
犬吠声、哭喊声、咒骂声,马嘶叫声,连同看台上乱哄哄尖叫声,糅杂成股惊恐悲愤洪流,翻滚在清水营上空。
苏晏看看场中,觉得火候差不多,向前走到看台边缘,手扶栏杆。
荆红追站在他侧后方,手掌贴上他后背,将缕绵绵不绝真气送至他体内。
这下谁也顾不上抗议叫嚷,连滚带爬地起身,也不管身边是谁马,拼老命地往马背上爬,催马快跑。
李寺卿因为身材过于胖大,爬匹压趴匹,再爬匹再压趴匹,连祸害三匹马,也没能找到能承载他体重坐骑。眼见恶犬越来越近,他不禁绝望地大叫:“来人!快来人!扶本官上马!”
人人自顾不暇,哪里有余力管他,就连他下属也不例外。
恐慌情绪感染给马匹,有些马拼命奋蹄疾驰,有些发疯般横冲直撞,还有些干脆自,bao自弃,往地上趴,天塌下来也不管。
场内人仰马翻,堪称哀鸿遍野,真是惨得没眼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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