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宫是皇帝平日起居之所,比太极宫更多几分人气。奉冰五年不见长安,却觉大明宫也冷寂得出奇,从大角观步行去太液池,天寒路滑,树林中雪影霏微,地上都是冰渣子,令他每步都滞重。李奉砚比奉冰只大岁,在五年前还是个斗鸡走狗混不吝模样,如今端重许多,与奉冰说话时,眉头总是皱着:“方才你为何不多说几句好话?圣人显然想留你。”
“留做什。”奉冰道。
奉冰手僵在半空,他根本从未想过为何。他以为帮把自己丈夫,本不需要理由。
那日裴耽把自己关在浴房中沐浴很久,奉冰便默默地等很久。精心准备饭菜都凉透。
从那以后他再不过问裴耽官场上事,也再不想知道他和太子还有什过节。甚至如今忆来,他还会感受到那日不愉快,初时还像情人之间小小嗔闹,久连嗔闹都没脸面,只觉憋闷得透不过气来。
或许是奉冰沉默太久,李奉砚为他着急,此刻挺身说句囫囵话:“陛下公正慈悲,运万机于掌中。”
李奉韬看他眼,“公正与慈悲,可不能兼得。”
些更深东西,譬如忿恨或忍耐。许久,才沉沉叹口气。
“方才朕所言,也是真心。”李奉韬沉声道,“当年幽恪太子案发,害得先帝气急攻心,病不起,又牵连到四弟,朕奉旨查案,有诸多不得已处,四弟,你要谅解。”
奉冰捧住茶盏,嵌金边,秘瓷底,清透而滚烫,几乎能映见他发红手指。他默默饮茶,闷住咳嗽。
“……草民实有罪,不敢妄求开恩。”他琢磨着,选择最保守回话。
“你是不是真有罪,只有幽恪太子和裴允望知道。”李奉韬笑笑,“裴允望篇《论舜不杀象》朝野皆知,他与幽恪太子早成冤家对头,这你也清楚吧?”
赵王闭嘴。
圣人终于起身,似乎是打算放过奉冰,悠悠淡淡说句:“四弟,们毕竟是兄弟,不同于外人。你要知道,朕是愿意为你平反。”便即抬足,由孟朝恩引去为大宴更衣。
奉冰神色僵着,片刻,袁久林来唤他,他才回过神来。室骤然冷清,只他身上还是脏。已当出发去宫宴,李奉砚叹口气,道:“起过去?”
奉冰点点头。
天色阴沉,似乎到晚又将落雪。
奉冰仓促地眨眨眼,终于还是咳嗽出来,自己拿巾帕掩住嘴。
他清楚,他们婚后第次不愉快便与此相关。
裴耽新婚,公门有九日休假。假期结束,裴耽初去秘书省,早晨两人还都高高兴兴,结果裴耽却彻夜未归,奉冰特去打听番,才知道是太子在给他穿小鞋。
大哥奉宸是嫡长子,出生即受册封,少时又在高丽立军功,向骄矜纵诞,无人敢拂他虎须;纵然裴耽文章暗含他是虞舜意思,毕竟隐约是在提醒他不要枉杀兄弟,因文得罪,理固宜然。奉冰怕裴耽不肯服软,自己身为“象”之员,仍辗转托关系去求大哥网开面。
裴耽在秘书省不眠不休地跪抄三日文牒,第四日终于被放归,俊秀脸庞都成土色,衣衫虽还干净,却散出股脏臭气。他进门来,奉冰欲为他除下外袍,他却躲开,背对着奉冰道:你为何要去找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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