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是觉得这样说还不够诚意,吴致恒将双手往身上擦擦,竟便拽着奉冰衣袖颤巍巍地跪下来,泪水也毫无预兆地滑落,穿过那脸容上道道苍颓沟壑:“求求您,郎主他此时此刻,恐怕正在刑部诏狱中受刑,只要想到,便实在坐不住……”
“您先起来。”奉冰自己也连忙跪下来去搀扶他,原本平静容色终于被打破,仿佛面具
鬼使神差地,奉冰也抬脚跟上去,尾随吴致恒直到厨房。原来厨房中还有三碗面条,似乎是掐着他们回来时辰刚刚做好,拿热水捂着。吴致恒端出碗,自己闻着热气吸吸鼻子,转身,却险些撞在奉冰身上,忙大惊道歉。
奉冰摆摆手,示意无事。吴致恒默默去厨房角蹲着吃面,奉冰却仍不走,轻声问他:“您在等们起吃?”
吴致恒愣愣,笑道:“有备无患嘛。”
奉冰搬来两只小马扎,给吴致恒身后摆只,自己用只,就这样坐在吴致恒面前,盯着他吃。老人摸摸鼻梁,“您……不忙?”
奉冰却直接地道:“您是不是很担心他?”
奉冰在平康坊用晚饭,是春时来接他回去。
他很累,但在马车上,他脑中仍然有许多不定思绪,像火苗般激动地窜跃着,他有时会想到三哥那个天真活泼儿子,有时会想到山野间那场日出,有时还会想到纬书中藏着父皇遗诏。
他独独不太想到裴耽。
回到家中,掸掸身上碎雪,再往裴府方向望去,那里却异常地热闹敞亮,是刑部与内侍省同领着人在举火搜查,刺目光从四合角檐上散逸而出,将夜空都映出红通通棱角。也许所有过去看不清秘密,在今夜都将被记录。
吴伯始终在房内等着他,老人闲不住,直在厅堂上洒扫掸灰,听见奉冰回来声响便急切地出来迎接,问道:“郎君吃过吗?”
吴致恒神情变变,旋而低头,几乎将脸都埋在面条冒出腾腾热气之中。他复听见奉冰平和说话:“明日是正月十五,按例会让入宫觐见,会想法子去见他面。神策军乃至北衙方面,则有赵王去照应。”
“您把遗诏——”吴致恒忍不住开口,但抬头对上奉冰目光,却又断话头。横竖郎主已将遗诏送给李郎,那李郎想如何使用,都是他自由。
“会救他出来。”奉冰说。
他声音是温柔,像冬日里热面条,但又含着股韧性。他装作没有听见吴致恒半截话。
吴致恒吃完,又去洗碗。奉冰言不发地看着,忽然吴致恒转过身来,两手尚淋漓着水渍,但他却好像必得先说完这句话:“——老奴,老奴求您,求求您定将他救出来!”
奉冰道:“吃。”
“春时也吃?”
春时在后头接话:“吃。”
“那就好,那就好。”吴致恒讪讪地笑,便扶着腰,要转到厨房去。
奉冰不知该如何应对吴伯。元会之前,他们曾短暂地见过面,是吴伯首先为他揭开裴耽旧事角。他在过去即知道裴耽很依赖这位和蔼老仆,猜测裴耽是因父母走得早,将孺慕之情都投注在吴伯身上;但此刻看着吴伯手足无措模样,又忽然觉得,或许吴伯也同样地依赖着裴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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