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许德妃松手把孩子交给宫人,看着沈皇后又露出她初进东宫时那种大方典雅微笑:
“皇后娘娘,要怨就怨咱们都嫁错人。”
听在众人耳朵里,只觉得她是在怨君王薄情。可说来她作恶太多,手上血,也不全是为皇上才沾上。
李福贵只觉得孩子可怜,不觉得她可怜,等到年底小长安莫名其妙染上天花,李福贵才明白过来——许德妃说那句话压根不是在怨,更不稀罕他可怜。她和她姑姑早在先帝刚驾崩时就留着招后手,不过想着几时出招才能叫皇上最疼。从前留中不发,大约,或许,还念点点情分。
她自己在小长安染病第二天,就着袭华服三尺白绫悬梁自尽。两岁小长安,话都没学会两句,就这生生断送在宫墙里,为这场惊心动魄权力斗争添上最后抹血迹。
后,到底是夫妻,就当想开看开也罢,好日子来不容易,别再这冷着不见面。
皇上大约也是这想,许德妃前脚刚进冷宫,他就开始满面春风天天去未央宫溜达,要赶着饭点到未央宫,句“真巧”就开始给皇后娘娘夹菜,要打着看小长安名义连着他娘起看,看得沈皇后扶额叹息。可小长安含糊不清笑眯眯拍手叫着“父皇”,她又忍不住浮起丝笑影子。
皇上手里拿着拨浪鼓摇逗着小长安,剑眉微挑:“娇娇儿,你笑,瞧见,你别以为不知道。”
沈皇后看他眼没理他,他也不尴尬,自顾自对小长安说,“乖乖,你也瞧见是不是?来,对你阿娘说,阿娘你笑——”
若不是十月那场大雪,或许帝后之间还有线生机。
二皇子殁,朝堂上,沈家门生无非是觉着皇上总得给个补偿,大事小情,总要隐隐约
那年也是奇,踏上十月,霜降刚过就下起鹅毛大雪,大雪连着下十几天,冻死百姓无数,河南河东河北,四处都是冻饿交加灾民绝望啼哭声。受灾最重汴州粮仓开,朝廷派去赈灾钦差腿软得站都站不住——粮仓空空如也,那些救命粮食,早就变成白花花银子,不知飞到谁家口袋里。
可巧汴州那位太守,姓沈,正是沈皇后从叔。
皇上忙得三天睡不几个时辰,还没忘记去瞧瞧体弱小长安,见他们母子都捂得严严实实才放心。这是有人记挂,没人记挂许德妃那里,自小娇养怡乐公主烧三四天,大雪初霁那天早上,抓着她娘袖子,嘴里嘟嘟囔囔着什,就去。
皇上忙着在前朝就赈灾事跟沈老丞相拉锯争论,没空理会后边事,怡乐从看太医到办后事都是沈皇后在操持。小小小姑娘,就这在她亲娘怀里咽气,李福贵本以为会很解气,可惜并没有。许德妃滴泪也没有,抱着那孩子轻轻唤她名字,声声“怡乐——”从日出唤到日落,唤出李福贵心头上许多不能忘怀东西。
有刘美人丧命时不能瞑目眼睛;有吉祥姑姑拜别太子时孤傲单薄背影;有太子喜得麟儿时抱着两个孩子朗朗笑声;有沈皇后靠在玉枕上眼角滑落泪滴;有仁和太后“伤心病逝”前夜,皇上从,bao室走出来时身血腥味;有小长安日夜啼哭时,皇上望着未央宫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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