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焕偏身看向睡熟杨婉,含笑道:“她睡得不规矩,起来会疼。”
“是,挽个草枕给她。”
邓瑛说着弯腰拢起地上席草,扎捆成枕,起身走到杨婉身边,伸手托起她上身。
杨婉睡得有些迷糊,仰着脖子喃道:“邓瑛你
“啊?”
“你脑袋呀。”
邓瑛这才弯下腰倾身。
白焕手触碰到邓瑛额头时,两个人身子都有些颤栗。
邓瑛仍旧没有出声,白焕则哑声开口道:“符灵,受苦……”
“白老师,他不会说话能替他说吗?”
白焕点点头。
“谢谢您。”
她说完又回头道:“邓小瑛你过来跪好。”
邓瑛听着扬婉话,安静地跪下。
“婉婉起来。”
邓瑛几乎脱口而出。
杨婉抬起头看向邓瑛,“你自己不说,说你又不准,你要干嘛呀,个人傻兮兮地憋着?你没看人家老师都心疼你吗?”
“……”
邓瑛手足无措地站在杨婉身后,杨婉伸手拽把他衣摆,“你过来呀。”
杨婉听到这声,肩膀终于松下来。
她没有再说话,撩裙站起身,抱着膝盖重新缩回角落里,托着下巴听白焕与邓瑛说话。
厂狱牢室里,白焕问及邓瑛这两年身子如何,吃过哪些药,看过那几位大夫,季节之交如调养。邓瑛握双手,坐在白焕面前,温顺地回答,白焕又问他,在读什书,有没有落笔写文,若是有,倒可以拿到牢中让他看看。
杨婉静静地在心里记着二人对话,慢慢地有些疲倦,最后竟躺在被褥上睡着。
“拿个东西给垫垫她脖子。”
杨婉直起身子,平视白焕,“白老师,他直是当年邓符灵,他也只想做当年邓符灵,其实,可以帮他做开心些人,但没有办法,帮他找回原来那个身份,无儿无女无子嗣,这并不算大悲,无父无友无恩师,这才是他痛处,只是他不能说,他怕说,会伤及您体面和哥哥名声。白老师,他自封唇舌这多年,已经呆,您能不能先张口。”
白焕听完这翻话,沉默地看向邓瑛。
邓瑛静静地垂头跪着,身上镣铐垂堆在膝下,灰色衣衫勒出年轻凌厉骨形。多年伤病不断只有杨婉人在照顾,如果换做是杨伦,那师门上下不知道有多少要送药关怀,而他却在护城河边冷室里独自起居,无人管顾地撑到现在。
白焕想着,不禁喉咙紧痛,他伸出颤抖手,想要摸摸这个学生额头,奈何他跪得有些远,时竟够不着。
“邓瑛。”
白焕也向他抬起手,“过来吧。”
邓瑛忙握住白焕手,下颚微微颤抖。
他被放逐在外很久,书舍里墨,琴舍中香,雅聚时诗,他都不能再碰。
他没有怨怼过任何人,直守着身份隔阂所带来所有禁忌,远离文人物质世界,苛刻自己衣食住,哪怕司礼监中太监们早已过上锦衣玉食生活,在官场大收义子,颠倒尊卑,羞辱斯文,他仍然守着身为奴婢边界,用他自身谦卑,举着贞宁年间,杨伦等人岌岌可危尊严。几年以来,他从未想过在被这些人重新接纳。
他更没有想到,今日原本是他带杨婉来见白焕,最后,却是杨婉把他带到白焕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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