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昌抬眼,囡囡张脸大大小小分块起红,片连着片,像斑,像从皮下晕墨上来,不多时就开始起泡流水。
囡囡疼得捂着脸倒在地上打滚,又哭又叫,待到姜昌火急火燎叫大夫来,也已无力回天。
“扯开囡囡手,大夫看,只说句话。”姜昌眼里泛水光,用手遮住眼睛,低声重复道,“不中用……张脸,算是毁……”
提灯静默听着,问:“那画,就是你贴在囡囡房顶那幅?”
姜昌点头,擦擦眼角:“不信邪,要带她回须臾城。那里有顶好大夫,定能治好囡囡。”
姜昌问她饿不饿,她早馋坏,先点点头,又立马摇头,说哥哥先画,画完再开饭。
——“那你别乱动。”
——“不动。”
画画讲究由大到小,姜昌先描模子,再点点往细画,囡囡说不动,真就点儿不动,苍蝇飞蚊子咬,咬咬牙就过去。
她爹说她脑子不灵光,姜昌不看她时候也还是老老实实不动,浑身上下找不出个心眼。
就接回府里去,叫她做真正大小姐。你自己掂量,这个娘,你当不当得起。”
囡囡当真就被送到山顶寺庙。
她在庙里做小姐,她籍籍无名娘就在庙外做洒扫姑子,三伏天,头巾也把脸包得严实,别人问什都摇头,多少年充着哑巴陪在青灯古刹边。
囡囡岁岁长大,姜昌总挂念着,若非山庙太远,年也不会只来两次。
“大概天师法子确实有用,自从送囡囡去庙里,妹妹身体确实日渐好,年纪越大,年到头都不曾生病。哪里摔碰,身上都半点不见青紫,遑论头疼脑热,是从来没找上过她。”姜昌长长叹口气,眼里是说不尽懊悔,“原以为是囡囡替她去庙里积德,佛祖保佑,她身子才如此健壮。直到囡囡十六岁生辰前,才察觉,并非如此。”
又是个月路程,期间囡囡伤多次复发,不止脸上,有时身上、手脚也总无缘无故烫起泡来,路赶回家,囡囡浑身已快找不出几块好皮。
“她疼得受不时候总
“那会儿画入境,没察觉哪里不对。等到囡囡叫时候……”
姜昌快说不下去。
她仍坐在那里,个手指头都没挪分寸。
只是疼,脸上火辣辣疼。猝不及防就疼起来。起先是乍然疼下,那下落在脸上感觉叫她误以为是冰,冰凉过后,整张脸就像烧起来。
囡囡疼得只喘气,疼到后头忍不住,才小小喊声:“哥哥,疼。”
那时离囡囡回去日子愈发近,姜昌也愈发不安,愈发犹豫是否还要真带她去当生死未卜笙鬘祭。惘然河有没有笙鬘佛不知道,可河下吃骨翁却是到夜间就能出水面。没城墙庇护,谁在外头都是引颈受戮。
他提前个多月到庙里,难得地把囡囡接下山,找人给她梳妆打扮。
不及十六孩子,怎打扮都水葱儿似灵,稍微光鲜点,简直漂亮得没法看。
姜昌带囡囡去家茶楼,包场子,叫囡囡坐着,他给她画幅丹青。
小姑娘长这大没穿过裙子,路上不知道扒拉着裙摆转多少个圈儿,走到茶楼人都转晕。好不容易坐下,个劲儿冲着他傻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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