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雁清用两指扳正纪榛脸,让他重新对准铜镜,实话到嘴边变成,“不大好。”
纪榛双眸闪动,“他们对哥哥用刑吗?”
沈雁清动作轻柔地梳着纪榛发,“你觉着呢?”
纪榛心急如焚,不想此刻还听对方打哑谜。他挣开沈雁清掌,霍地站起来,急着拔高声音道:“你到底肯不肯带去见哥哥,你若不肯就放离府,自己想办法”
沈雁清将木梳“噔”下搁置在镜台上,纪榛微微抖,意识到他再没有底气跟对方叫板,咬唇放软语气,“只是很担心哥哥,不是故意吼你”
许是沈雁清授意过,无论他问什都没有人搭理他。
纪榛在外头风吹日晒三日,确实有几分潦倒,可他已经梳洗完毕,哪有洗又洗道理?
侍从果然还是不理会他,倒水就垂首告退。
纪榛正想询问沈雁清去处,还未张嘴就见他欲寻身影出现在房中,他慢慢站起来,惴惴地望着门口处沈雁清。
“所有人退至院外,没有吩咐不许进内。”
晌,在萧索牢狱里萎落地合上眼,亦锁住腔不可见世驰思。
墙缝光落在他微白骨节上,他抓住着这缕光,照亮他心中所望。
榛榛,你终会相聚。
—
沈府主院派死沉。
纪榛方梳洗过,整个人都带着潮气。沈雁清低眸看着他松垮衣襟,那些附着在皮肉上青红淤痕又不受控制地凭空钻进眼里。
从在郊外将纪榛带回至今,纪榛口中不是蒋蕴玉就是纪决,不然便是休妻决断等碍耳之语,只字未提自己私自离府与人私奔之错,更全然没有半点和他人有染愧疚之心。
死不悔改。
沈雁清垂眼,“你当真愿意随纪决赴死?”
纪榛怔,他固然畏死,但仍是红着眼睛点头。
纪榛问责话已到嘴边,可见着对方冷凝眉眼,拿着木梳手紧,钳口结舌。
沈雁清朝他走来,他强迫自己站在原地不动,对方摁住他肩膀让他坐回凳上。他念着要为吉安讨回公道,鼓起勇气地唤声,“沈雁清”
手中木梳被抽走,纪榛透过打磨得光洁铜镜注视着身后之人。沈雁清竟替他梳发,神色平静道:“方才去见纪决。”
纪榛眼睛亮,连忙转身抬头,迫切地看着沈雁清,“哥哥可好?”
兄弟俩连问候对方言语都是相同。
纪榛梳洗过后换干净衣物坐在铜镜前,乌发半湿,发尾坠下水珠在潮地面,被地龙蒸,冒出腾腾热气。
连着被绑几日吉安昨夜已从柴房里放出来,若不是裕和暗中投食,定要丢半条命。
纪榛与之主仆情深,气得要找沈雁清讨个说法,得知对方大早便外出,满腹怒火无处泄,又不好拿沈府下人出气,烦闷不堪。最终只得不让吉安伺候,把人打发回去歇息。
他坐着生闷气,婢子替他擦拭湿润发,他抬眼又见侍从要往浴桶里倒新水,困惑道:“已经洗过。”
纪榛昨夜翻来覆去好不容易哭着入睡,却发个又个噩梦。会儿是沈雁清狠厉神情,会儿是蒋蕴玉远去身影、会儿是兄长在狱中受刑场景等惊醒就有侍从烧壶又壶热水往厢房里运,美名其曰替他洗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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