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真来到江南,却隐隐约约咂摸出,那是最后决战前,宁王视死如归,以及心底隐约不舍和眷恋。
后来宁王死在那场决战里,算是真正马革裹尸还,跟在他身边副将似乎就是今日在船舱下钓鱼这位。
副将还剩口气,没交待自己后事,却送上宁王最后话。
宁王说他于皇室已问心无愧,唯是辜负妻儿。想让李从舟请旨,许他和妻子隐姓埋名、不立碑冢,只随葬到江南。
前世最后那段日子,李从舟疯疯醒醒,根本记不清自己有没递这道折,后来他和襄平侯同归于尽,便更没人知道宁王最后愿景是否实现。
这会儿高天里,已经层层叠叠飘起来许多各色灯盏。
整片西湖如镜,倒映出池彩辉。
距离虽远,却也知道岸上人头攒动、热闹喧嚣。
杭城不是西北也不是京城,这里百姓富足和乐,不用担心虎视眈眈西戎铁骑,也不必如京中高门、庶士般勾心斗角、蝇营狗苟。
此城此水养人,倒多是低吟浅唱、旖旎温情。
而且这眼神并不锐利,虽也是浓黑片看不见点光,但却不像前世那样饱含着疯狂。
反是种……
顾云秋点儿也看不懂眼神。
他捏捏怀里小手炉,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忍住没叫点心寻面铜镜上来,他倒要看看,他脸上是不是真有朵花。
不然,小和尚怎总盯着他!
开始放礼花,明亮团绽放在高空,像漫天星雨,又似银河倒悬。
流淌星汉灿烂,轮上弦月高挂深空。
顾云秋盯着天空看会儿,脸上笑容也愈发灿烂:
是呀,天大地大。
锤丸关扑是好玩,但江南四时美景、西北黄沙、塞北草原也同样美不胜收,还有南岭、东海、蜀中……
顾云秋不知李从舟心思,只当他终于认真看灯。
这干坐着看,看久也无趣,顾云秋想让小和尚多看看人间,便又叫来点心,让他去找船主点几首清雅琴曲。
片刻后,丝竹声响。
淙淙琴音,却不似长琴般绵延,
看罢如此璀璨,李从舟倒多少理解前世、宁王在最后与他说那般话——
彼时他们与襄平侯、荷娜王妃兵戎相见,青红册被夺、徐振羽战死,黑水关失守、朝廷失却先机,已是鱼死网破、你死活最后决战。
宁王,或许那时候应该叫父王,静静立在大帐前,看着眼前漫天黄沙,却没对他谈军情、讲战机,只是说他很想再看次江南月。
那时,王妃已经病故,他们父子俩相对,也是少言。
当初,他看不懂宁王眼中留念。
“挺好看。”
接触到他视线,李从舟答他之前问话。
顾云秋拧眉,借着抬手蹭鼻尖机会小小翻个白眼:
明明都没看,小和尚还敢更敷衍点?
等顾云秋重新裹好盖在身上披风,李从舟倒却从他这边收回视线,唇角挂着抹若有若无笑容,认真转头看向天空。
前世他没去,今生总要找机会都去看看。
“怎样?”
顾云秋看会儿,依依不舍地回头,想起他今日来看灯缘由。
结果刚转头,就撞见李从舟双墨色眼瞳。
那样深邃目光比头顶暗蓝色天空还要沉,仿佛他直在看着自己,从没移动开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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