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老奴在呢。”王总管抹抹眼泪,又笑道,“陛下见怪,这人老年纪大,他就这样。”
小皇帝强忍着转过头去,握紧拳头。“下去吧。”
“哎,好嘞。”
王总管深深看他眼,最终蹒跚退下,小皇帝呼出口气,看到铜镜中,满目通红。
他来此世间近二十年,能得忠仆惦记至死,倒也值。
王孝继倏然愣。
“朕要听实话。”
轿辇到宫口,众臣在朝堂上等待,小皇帝等待许久仍是片沉默,他看向窗外忽然苦笑声,早知答案,又何必自讨不快。然而王孝继却犹疑地抬起头来,深深看着他。
“……陛下。”
“嗯?”
少年帝王气势就浑然庄严肃穆起来,像是夜之间长大,坦然迎接着法典到来,周围宫婢都俯下身来,跪拜行礼。
“陛下万岁万万岁。”
小皇帝垂手,冕旒在眼前轻轻晃着,想起父皇对他说,冕旒是用来蔽明,父皇又说身为帝王,不可察察而明,只是他听不明白这是什意思。
他不是这块料。
“王孝继。”
相处吗?”
“什意思?”
“明日法典,若陛下有三长两短,今此余生,臣只得如此窥见陛下残魂。”灯笼微光下,秦见祀嗓音有些沙哑,“江山易主,血雨腥风,改革朝政更要举步维艰,陛下也该知,如此是最为稳妥法子。”
贺子裕仍旧怔愣着。
“等臣回来。”
“值啦。”他对着铜
“您若真要老奴选,老奴……愿选从前那位陛下。”王总管面上,有什顺着泪沟缓缓划下去,那双枯槁手也在发颤。
他对上小皇帝讶异目光,缓缓说道:“因为那样陛下,是老奴看着长大,君王要如何老奴不懂,可老奴只愿老奴陛下,他能平安……平安顺遂……”
王总管不知为何哽咽起来。“当年陛下出生时候,还是老奴抱给先皇看呢,在襁褓中,只有那点大,性子贪玩也好,不爱用功也罢,可那也是老奴陛下,旁人再好,那都不是……”
他紧紧抓上小皇帝衣袍,只抓点,不敢再多有触碰,不知为何就别过头说不出话来,他在宫中过大半辈子,早已活成人精,有时候他什都知道,却什都不说,只颤着手紧紧抓着。
“王孝继。”
“哎哎,老奴在。”
“朕要走,”他说,“临走前,朕问你个问题。”
王总管只当陛下话里意思是要走去法典,并没有起疑,于是拱着身子听,小皇帝就问他说,“宫里都说朕像是换个人,倘若朕真是被野鬼附身——”
“陛下慎言。”
“朕问你,从前朕与后来朕,你觉得哪个更好?”
许久之后,外面那团黑影渐渐消失,只剩贺子裕人在殿中,他静静在角落里抱膝坐下来,不知为何,隐隐有种不安感觉。
·
天渐渐亮起来,悠扬沉重钟声在阖宫上下回荡。
寝殿中,王孝继照旧为他陛下整理衣袍,云袜翘头履,蔽领中单衣,旋子黄衫,层层件件,王孝继看着他陛下展手慵懒站在那,任他替着穿上玄衣冕服,系起太绶与后绶,像是有哪里不同,却说不清楚。
他颤颤巍巍地捧来冕冠,垂下冕旒微微晃着,他又小心翼翼地为帝王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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