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多少年,有什好道歉。”海连撑栏杆,回到甲板上,前方即将抵达红榴港,“你也别拿当东州人,不认。”
8.
港口船舶稠密,毒蜂只能在外围稍作停留,方停澜最后吩咐船上手下几句,便拎着个木箱和海连换乘艘小艇前行。二人穿过鳞次栉比桅杆,样式各异风帆,面目狰狞海神像耸立在每艘商船船头,用冷酷目光俯视着每位来客。方停澜视线始终看向前方,然而气味比景色更快步涌过来。
他屏住呼吸。
——在进入久梦城之前,你得先抽支烟。
“……”
方停澜直视对方,肉麻话说起来眼睛都不眨:“未来这年里,可仰仗可信任只有你。”
“们是同伴,海连。”他说。
方停澜这句话说得真诚极,尾音里甚至带点撒娇意味。当初在南宏时他这语气和表情能骗过武隆宫里同窗和紫宸殿里老皇帝,自然也能骗过眼前心思单纯小海盗。
果然,海连在目光中沉默下去,半晌他又把视线转回海面,轻声道:“……跟你样。”
客云集,百闻不如见。”方停澜走到鸥鹭身边,远眺着海平面,感叹句。
海连回头看他,并没接话。
二人已同行半月有余,交谈过次数屈指可数,尽管对方眉眼总是带笑,对他也客气礼遇,海连依旧本能不怎喜欢这位东州军官,更不会傻到认为这位狐狸似雇主是突然心血来潮想跟自己搞好关系。
方停澜也不在意对方冷淡,继续道:“之前就直想问,看你长相,你仿佛不是缇苏人?”
“缇苏什人都有,大个子小个子,黄毛红毛,白脸黑脸,蓝眼绿眼都有。”海连显然没什兴趣和对方闲谈,声音恹恹,“你管是哪里人。有屁直接放,别来些有没。”
允海上最有经验老水手会这对每个新来外地人如此说道。
从北漠龙息堡运来烟草,东州迟锦城运来香料,西陆兰黎塞运来美酒,种种气味皆混在咸腥海风和浓郁花香里,糅杂成股古怪而又叫人迷醉味道。海关气急败坏地追逐着走私犯,博浪商们满载而归,黝黑脚夫和矮个工头聚在起,海盗和妓女们调着情——不管是皮靴布鞋还是光脚,只有泥点子不分贵贱地溅洒在每个人脚面和裤管上。人们用东州话聊着账单,用南境方言骂着脏话,用北漠话唱着小调,镀鲜亮天光银钱从每个人手中流过,又散落至
这五个字发音清晰,是字正腔圆东州话,方停澜不由愣。
“跟你样,是宏朝人。十五年前裂国之战前夕,跟着家人从东州逃到缇苏,之后就再也没回去过。”海连捋把额发,让它们尽量不要碰触已经结痂伤口,手指梳厘过发丝时,掌心沾满潮湿水雾。
“那你家里人……”
“都死。”
方停澜笑容滞滞:“抱歉。”
“别这样疏远呀,”方停澜笑着,“们还得独处年呢,多解点彼此总是好。”
海连皱起眉,抓住那个关键词:“独处?”
“嗯,独处。等靠岸,只有会跟你起进城。”方停澜坦然答道。
“你倒是胆子大。”
“因为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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