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有些事儿秦敬不提,小刘却直惦记着。南市虽是三不管地带,但因毗邻日法租界,总算逃过劫,没怎挨炸。小刘见街面上逐渐平静下来,自己家房子又没事儿,便跟秦敬说要搬回去住,顺便打听沈凉生什时候有空——西小埝在法租界顶西边儿,他是眼见着炮火连天时候,不少人拖家带口地想进租界避难,却被挡在外头进不来。自己家欠沈凉生这大份人情,就算不知道能怎还,最起码得当面好好谢谢他。
秦敬也不是不懂事
不论时事如何艰难,日子总得继续过下去。
日军奉行以华制华方针,前脚攻占天津,后脚就成立个叫“天津治安维持会”傀儡组织,其速度之快,却是早有预谋。商会早被日本人把持在手里,实则七七事变当日,商会人带着那个日本人来找沈凉生,就是为着游说他做这个“治安维持会”委员——日本人是冲着沈克辰名头来,治安维持会名单上,从委员长到委员全是在北洋z.府倒台后蛰隐于津旧官僚,当年野心不死,现下终于有升官发财机会,个个上赶着摆出副配合嘴脸,有那没被日本人看上,还要觉得失面子。
沈凉生虽被日本人找上门,却婉言谢绝——他算盘打得比日本人还响,深知这份好处不是白拿,上船容易,想再下来可就难。于是托辞道父亲年事已高,自己只懂看看帐,别什都不会,委实难以胜任。
“二少太谦虚,”当日来做说客商会常务见沈凉生推辞,怕日本主子不高兴,赶紧从旁道句,“商场上谁不知道您是打英国名校回来高材生,这话说得可太谦虚啊,哈哈……”
这头常务还在干笑,同来日本人却直接用英文问道:“沈先生是不是在剑桥读书?”
沈凉生听他这问,心里有些诧异,面上却不动声色,只点点头:“小早川先生也是?”
“修伯格教授课时,沈先生已经毕业,”小早川本就觉得沈凉生面熟,当下确认,笑笑,补句,“见过你同教授合影,他很赏识你。”
“伯格教授为人古板得很,肯把私人合影拿出来,定也非常欣赏小早川先生。”沈凉生这话恭维得妥当,小早川立时觉得很受用,加之念书时读过沈凉生几篇报告,本就对他有些好感,便也没想硬逼他做这个委员,心里盘算着等日军彻底拿下天津时再说。
商会人见小早川没有什不快,又听说两人是校友,暗自松口气,笑着圆场道来日方长,往后合作机会还有是,是以那日周秘书最后见行人面上还都融洽。
这事儿沈凉生都未跟沈父讲,秦敬自然就更不会知道。当日轰炸时,因日本人深恨南开这面津城高校抗日旗帜,几乎把整座学校连同附属中学、小学块儿夷为平地。好在报名参战爱国师生独立编队,主要负责疏导交通,伤亡损失不大,秦敬师兄也平安无恙,可算不幸中大幸。百废待兴之时,秦敬自是全心全力帮衬朋友,连着个礼拜都是早出晚归。沈凉生之前直管着他,现下却好像不介意,只嘱咐他注意安全,按时吃饭,每日叫厨房熬些解暑汤水给他喝。秦敬感谢他体贴,却也没提谢字,觉着话说明反而显得生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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