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还是内战正打得如火如荼时候。秦敬心确是偏向共党,但又觉着中国人打中国人,死也都是中国人,难免有些郁郁不乐,倘若打日本鬼子时是锐痛,此时便是闷痛,说都不好说。
沈凉生知道他是个死心眼脾气,也懒得拿什大道理说事儿,只道仗总有打完时候,等到仗打完,咱们就在城郊风景好地方置个院子,看蓟县那头就不错,没事儿养养花,养养鸡,不是挺好。
但解放后惩办地主形势是让他们不敢往城外跑,如今真有个院子,鸡鸭养不得,花草总归能养活。不是什名贵品种,却也五颜六色——草杜鹃,串红,牵牛花,花草葱郁中还有棵院子里本就有歪脖子枣树,令秦敬想起鲁迅先生散文:“在后园,可以看见墙外有两株树,株是枣树,还有株也是枣树。”
“先不说这树就长在咱院子里,”沈凉生微蹙着眉打趣他,“你识识数行不行?另株在哪儿呢?”
“你说这树长得这难看,能结枣?”秦敬不搭理他话茬,嫌弃地看着那树,啧啧两声。
到西小埝那套小公寓里安顿下来,把日子天天地好好过下去。五二年国家开展“五反运动”,不少解放前资本家受到牵连,沈凉生却因当年受过表彰,这两年也只老老实实地开饭庄,该缴税分都没少缴,被头批定性为“模范守法经营户”,并未吃什苦头。
秦敬那头因着老吴安排,被调到河北区所新成立小学任副校长——老吴本想让他做校长,但秦敬坚决推辞,只道自己教半辈子书,除教书也不会干别,主持不行政工作,便连这个副校长也只是挂个名,实则还在带班上课。
“小秦,咱这棋都下两盘儿,小沈什时候过来?”
“快吧,应该在路上。”
老吴家里只有两个女儿,大早嫁出去,小当年跟着部队做医护员,后来不幸牺牲,这几年跟他们常来常往,几是把他们当半个儿子看,总想趁着自己还没退,为他们把往后日子铺垫铺垫。
“你再嫌它难看,它就真不结枣给你吃。”沈凉生逗他句,同他起站在树下,有搭没搭地抚着粗糙树皮。
“……其实也没那难看。”
“秦敬,有点出息行不行?”
“你有出息,
五反运动结束,沈凉生虽说平安无事,但到底成分在那儿摆着,老吴认为私营不如公干,还是想找战友为他在国营厂子里安排个工作,国家也确实需要这方面人才。
晚饭桌上老吴把自己意思说说,沈凉生也没反对,只说劳您费心。老吴却道咱们谁都别说客气话,这儿还觉着让你做个会计是大材小用,可过日子还是稳当点儿好,在厂子里做总比自己开饭馆儿要来得放心。
因着秦敬在天纬路小学任教,老吴便将沈凉生安排去第毛纺织厂,也在小学附近,骑个自行车十几分钟就到。
两人为上班近些,便也换住地方,在天纬路上置间小院儿,格局倒与秦敬早年住院子差不多,大屋里外两间,还有个偏屋放些杂物。
秦敬怕沈凉生住久公寓,改住平房不习惯,沈凉生却笑话他“事儿妈”,又问他:“以前跟你说过什,还记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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