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敬确实未曾走远,只是去趟大悲院,从早上跪到下午,先是求菩萨让沈凉生少受点罪,后来便只长跪佛前,反反复复默念着诗经中句子:“如可赎兮,人百其身。”——
如能够代替你,愿意死百次。
这日秦敬并没等人出来找,五点多便自己回家,虽因跪久更见伛偻,面上却很平淡。
沈凉生已经又睡过去,老刘松口气,跟秦敬块儿坐在床边,静会儿,还是开口劝他道:“人说七十三、八十四都是槛儿,他今年可不就是七十三……但要说咱俩也快,过两年也不定能迈过这个槛儿……你就再熬两年,熬熬就过去,到时候地底下再聚……他肯定等着你。”
“不用他等,”秦敬淡淡接句,又发觉自己说得让人误会,便改口道,“他不用等。”
。
于是跑医院取药,在家里给药输液之类事儿便全被刘家小辈儿包,沈凉生过意不去,老刘却强颜欢笑地拿话堵他:“这干爹干爷爷哪儿能白叫,他们尽尽孝你也管,你说话费劲,可不许跟争。”
秦敬那头精神倒不算太坏,只是日常照顾活儿不准任何人插手,跟老母鸡护食样,谁抢就啄谁。
实则也没人敢跟他争——大伙儿都看出来,他这就是撑着股劲儿,老刘头看他把沈凉生照顾得周周道道,头却又成天提心吊胆,生怕哪日秦敬这劲儿松,便整个人都垮下来。
沈凉生病情确和大夫说样——这类型癌症早期不容易察觉,发展又十分快,确没什好法子——到晚秋时候,镇痛药已经吊上,沈凉生睡过去时候便多起来,有日睡醒觉睁开眼,也不知道是什时候,下意去找秦敬,却见床头坐着是老刘,便略略比划下,问秦敬哪儿去。
老刘闻言抬眼望向他,只见昏暗屋子里,秦敬淡色坐在那儿,眼神却是亲热地注视着床上睡着人,轻声把话说完:“老刘,你信不信,他走时准定知道,也准定得跟他块儿走。”
“……”
“你约莫不信,可信。”
那天老刘几是失魂落魄地跟着大孙女起出门,路往家里走,觉得脚底下跟踩着棉花似,每步都不真实。
这些年,两家熟归熟,可秦敬和沈凉生关系到底是个秘密,老刘婶知道,
“他说出去走走。”老刘佯装无事地答,心里头却急得很。这日早晨见他过来,秦敬便说要出去走走,让他帮忙看会儿人。老刘当时拦不住他,只得放秦敬出门,可这都下午四点多,也没见人回来,他边着急边盼着大孙女赶紧下班过来,让她出去找找人。
沈凉生脑子还不迷糊,看出老刘面色不大好,微微点点头,心里却半点不着急。
他半点都不怕,笃定他会回来——只要自己还在这儿,他就哪儿都不会去。不会真走远。
其实他觉得对不住他,到最后还是要扔下他个人,可这话却是不能明说,他也确实没和秦敬说过,只趁这日秦敬不在,叫老刘取纸笔过来,慢慢写道:“替好好照顾他。”
老刘忍着泪应——秦敬都没哭过,他可不敢跟这儿号丧,见沈凉生比个“把纸撕”手势,便赶紧条条撕,还觉着不放心,干脆揣在裤兜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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