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书定定地接那折子,翻开来放眼扫,目光略僵不可动。
心中虽已猜到七八分,可却未想到圣谕会是如此简落。
所谓改制,无非是废除外廷预议册后之权,而内廷册后纳妃之事,全仗皇上人之意来决。
初看虽稍有迟疑,可他合折想,改此制也应是如此简落。
莫论册纳与否,莫论所册谁人,莫论行何典仪,从今往后满朝上下没人能再就此间种种而上谏言,更遑论中书宰执能再拜表请奏。
自幼伴君,自是深知皇上脾性。那是在人前腹有千戾却不露色,寡言却不少谋,冷面却非寒心,旦心有所定,纵是平山破海亦要成其心愿人。
且又有那样双父母,于情之字之上,皇上又岂是能屈己意之人?
“延之。”
沈知书出神许久,冷不丁被这样唤,额角不由惊跳,回神朝上望过去,“陛下。”
方才那声延之未带君威,倒略有当初二人少时在东宫中抵膝读书时旧意,令他颇有动容,却不知皇上何意。
府重位而谢拒上皇复诏之意。
且狄念若是娶沈知礼,又领重编北境三路禁军差遣,只怕这潮安路安抚使位,他也不必再奢想。
天家最忌讳什事,他自幼便受父母所教,因而是明白得清二楚。
当初孟廷辉北上潮安平定禁军哗变之乱,其后曾拜表往复京中,参劾安抚使董义成,却被皇上压下不批,此事外廷虽不为知,可他却是有所耳闻。
如今皇上许他权领转运使缺,想必是算好他与董义成之间这点旧怨,借势使他二人在潮安路相互掣肘,而使得潮安北路再无司专权可能。
为孟廷辉?
沈知书眼底浓色重重。
怕不仅仅是只为孟廷辉罢。
皇上这回是当真要下谕立威,清清楚楚地告诉这满朝老臣们,不论他们从前资历有多深、功劳有多高,祖制如何而朝制又如何,这往后,任你是谁,都别想再妄图左右皇上决议!
此事若搁在往日,那是无论如何
英寡缓缓扬眉,道:“此次凡由孟廷辉所补转运使司官吏,你到时酌情照拂着些,将来亦可倚信。”
沈知书眼底微惊,脸色却平静,口中应道:“在此事上,臣定会帮衬着些孟大人。”
从来都知皇上不是个能因私情而乱政意之人,何故这回却能为孟廷辉而这般叮嘱他,直像是怕她因此事有个差错而会受丝毫委屈。
英寡容色自始自终未有所动,目光亦是如锋般凛然无惧,伸手揭御案上几摞折子,翻出封来,道:“你也毋须再在心中琢磨,朕是深爱着她。”他扬腕将折子丢下来,目光愈发无羁,接着道:“不但深爱着她,朕亦将为她,而改这内廷册后之制。”
惊到极致,反倒不觉有什可惊。
不可谓不深瞻远虑,亦是略略处心积虑。
孟廷辉令迁调二司属吏十三人虽是狠点,但皇上对潮安路帅、漕二司长吏处置仍旧是得当,这圣明之名也依然是无损。
皇上心思手段,他是能够看懂。
可他唯不懂,便是皇上与孟廷辉之间那令人不解情系。
帝王不是常人,而皇上更不是寻常帝王。这若是深爱,到头来又将得折腾出怎样场翻天动地浪澜,才能得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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