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寝殿里只在远离皇帝御榻地方点盏灯,上官婉儿坐在书案前,凝望着镜中影子。镜中美人梳着高耸发髻,如同受惊起飞鸟儿般临风招展,莹洁素净面容不施脂粉,唯有眉心朵殷红梅花,将整张面庞点缀娇弱艳丽。她若有所思沉吟会儿,抬起手来,抚摸着那朵梅花,微微凹凸不平触觉,召唤回记忆中锥心刺骨疼痛。这朱砂刺青便宛若她生,在展示人前美好之下,隐藏却是滩污血,无尽痛楚,与永无法痊愈伤疤。
她默默地将镜子覆在桌上,不知何时陛下就会醒,病中皇帝容颜憔悴,为防止她不快,宫女们都小心地不让她看到镜子。上官婉儿站起身走到窗下去,为鎏金香兽添香,先拈出颗香球,忽然想及,她并不知道过今夜,自己,乃至皇帝究竟是什样子,索性就将丝囊中香球都投进去。她拔下头上金簪将香灰拨开些,几个火星飘出来,在空中闪即灭,随即是股刺鼻凤髓香味腾空而起。她漠然地望着被火光映亮香球,灼热香薰盖子烫着手也浑然不觉,这破釜沉舟般地点香,她之前也有过次,那还是在推事院。却不料转眼间,幽香依然甘冽,那日所见人,无论恨爱,都已经不在。
她小心将窗户微微拉开线,股凛冽如刀冷风直劈进来,飞舞雪花扑进她眼眶。她忙又将窗户掩上,这场大雪断断续续从去岁延续到今年元月,整座都城仍被厚厚积雪覆盖。她静静地倾听会儿,窗外朔风撼动窗棂声音,呜呜如同突厥人吹胡笳,让人不禁就想起远方未归亲人。她轻轻地笑笑,从她记事起,她就没有亲人可以思念。她经历过那多男人,薛绍,李显,武三思,张易之,张昌宗,崔湜,他们或者惊才绝艳,或者位高权重,爱过她也被她爱过,却没有个,能在此时让她想起来觉得温暖。她想起自己少年时诗,思君万里馀,她生都好像在思念个万里之外人。
现在,玄武门羽林健儿们,是不是正在踏着积雪,迎着朔风,向这边奔来呢?他们兴奋喘气声隐没在怒号北风里,他们整齐脚印被积雪覆盖,等天明之时,洛阳城百姓走上街头,看到依然是片干净琼瑶世界,只是这天下,却已不知归谁手。上官婉儿想着那情景,不知为何,嘴角竟牵出个微笑。
从长安四年秋张柬之入京为相,到第二年神龙元年正月姚崇返回神都,这场政变在神都城茫茫白雪掩盖下,悄无声息地策划四个月。最终出面筹划之人有五位,宰相张柬之,检校太子右庶子崔玄玮,相王府司马袁恕己,中台右丞敬晖、司刑少卿桓彦范,他们官职无声地透露出背后支持者,也免去参与之人后顾之忧。上官婉儿心里隐隐觉得滑稽,她竟有些期待,皇帝与自己三个儿女见面时心境。没有人能永立于不败之地,千军万马战胜不强势,往往被不着痕迹光阴轻轻碾碎。
“昌宗……”榻上皇帝在梦中轻轻唤道。
上官婉儿忙回到榻边,低声道:“两位张大人在迎仙宫为宅家祷祝。”皇帝似乎并未醒来,稍稍侧过颈子继续沉睡。上官婉儿松口气,为皇帝轻轻掖掖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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