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自己终于还是撑不住,自昭觉寺之变之后,她辗转奔波,夜不成寐,却徒劳无功,朱南羡身伤重依然命悬线,沈奚受尽屈辱更是生死不知,而今就连心中高悬明月也要坠吗?
她隔着泪眼看向柳朝明,忽然觉得可笑。
孟老御史她都没见过,其实哪怕在今日之前,她心中御史该有样子,都不是老御史,而是柳朝明。
所以她宁肯信他布局称病只是为置身事外,手握极权不过为制衡朱沢微。
她曾见过他断案时刚直不阿,见过他问讯时严谨缜密,她知他勤勉克己,旰食宵衣,甚至觉得他近似于无情苛刻都是好。
,暗夜行舟,只向明月。言犹在耳——”她顿顿,字句道,“言犹在耳,当初明月又在何方?当大人是同路人,大人呢?大人至今都在骗吗?!”
“你且当是在骗你。”柳朝明道,冷玉似眸子火光乍现,“倒也想问问,仕子闹事时那个义愤填膺苏时雨哪里去?许元喆去世时不甘不忿苏时雨那里去?彼时你心中不曾痛恨过那个高高在上掌权者?你后来辛辛苦苦为东宫谋划时难道忘朱悯达是个什样人吗?他对那些无辜枉死仕子,对那些慷慨赴义义士有丝同情心吗?他没有,他只顾着想怎利用此事将朱沢微军,好好巩固他储君位。你祖父就是谢相,当年废相惨状你切身经历,你是想扶朱悯达这样个人上位让杀功臣诛仕子这样事再来次?
“何况眼下藩王割据,广西带天灾连年,岭南流寇四起,民不聊生,北境,东海,西北边疆,更有外敌虎视眈眈。当年诛杀功臣后能征战之人几何?你说朱悯达若上位,是攘外还是安内亦或者先保住他龙椅要紧?朱南羡倒是帅才,但朱悯达在他回南昌前,可是命他在南昌整军待命,若朱沢微打来就进京勤王等闲不得离开?准他去西北征战吗?”
柳朝明说到这里,忽将语气缓,脸无所谓似地笑笑:“自然,也不是什好人,你可以觉得手段卑鄙,肮脏龌龊,倒行逆施,你认为拿老御史名声骗你也无妨,栽赃沈拓是做,朱沢微要杀朱悯达,确也事先知情,没必要解释,你既已不同路,从今以后,你走你阳关道,过独木……”
话音戛然而止,嘴角讥诮笑意也蓦地僵住。
苏晋那时候想,她也该成为这样御史。
然而行舟至今,乍见满室火光,才发现原来引路人并非月下人。
他端然立在火色照不到暗影里,立在旋涡中心,立在暗夜最深最黑暗处。
而当初令自己亟亟行舟而往月下人,不过是幻影。
柳朝明愣愣地看着苏晋眸色自泪光里渐渐转黯,看着她垂下眼帘,不
因柳朝明看见,有眼泪自苏晋眼底滚落,顺着脸颊滑出道浅痕,然后“啪”地下打落在地上。
原来那泪水已在她眼里蓄很久很久,她只是竭力握紧拳头,竭力撑着没有眨眼才不至于让泪落下。
可惜当第滴泪淌落,眼眶便如决堤般,须臾就有更多泪水夺眶而出。
然而任凭泪落如断线之雨,苏晋却狠狠咬住牙关,直咬得整个人都在微微发颤,也没有发出点声音。
苏晋自己知道为何流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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