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山,那时局前途还是片模糊?本月底山东方面未必有变动罢?”
“现在不敢乱说。看下月底罢,——哎,叫人灰心!”
唐云山苦着脸回答。
吴荪甫突然声怪笑,身体仰后靠在那纯钢转轮椅背上,就闭眼睛。他脸色倏又转为灰白,汗珠布满他额角。他第次感到自己是太渺小,而他事业前途波浪太大;只凭他两手东拉西抓,他委实是应付不!
送走唐云山后,吴荪甫就在花园里踯躅。现在最后抹阳光也已经去,满园子苍苍茫茫,夜色正从树丛中爬出来,向外扩张。那大客厅,小客厅,大餐间,二楼,各处窗洞,全都亮出电灯光。吴荪甫似乎厌见那些灯光,独自踱到那小池边,在只闲放着藤椅子里坐,重重地吐口气。
赣边,外边人看来总以为南昌吃紧;们连夜布置,竹斋,你在钱业方面放个空炮:公债抵押户头你要律追加抵押品。混过明天上午,明天早市们分批补进——”
“担保到后天,长沙还在们手里!”
唐云山忽然很有把握似插进来说,无端地哈哈笑。
杜竹斋点着头不作声。为自己二万元进出,他只好再度对益中公司事务热心些。他连鼻烟也不嗅,看看钟,六点还差十多分,他不能延误刻千金光阴。说好经纪人方面由荪甫去布置,杜竹斋就匆匆走。这里吴荪甫,唐云山两位,就商量着另件事。吴荪甫先开口:
“既然那笔货走漏消息,恐怕不能装到烟台去,也许在山东洋面就被海军截住;刚才想想,只有条路:你跑香港趟,就在那边想法子转装到别处去。”
他再把他事业来忖量。险恶浪头个个打来,不自今日始,他都安然过去,而且扬帆迈进,乃有今天那样空前宏大规模。他和孙吉人他们将共同支配八个厂,都是日用品制造厂!他们又准备四十多万资本在那里计画扩充这八个厂;他们将使他们灯泡,热水瓶,阳伞,肥皂,橡胶套鞋,走遍全中国穷乡僻壤!他们将使那些新从日本移植到上海来同部门小工厂都受到个致命伤!而且吴荪甫又将单独接办陈君宜绸厂和朱吟秋丝厂。这切,都是经过艰苦斗争方始取得,亦必须以同样艰苦斗争方能维持与扩大。风浪是意料中事
“也是这想。打算明天就走。公司里总经理职请你代理。”
“那不行!还是请王和甫罢。”
“也好。可是——哎,这半个月来,事情都不顺利;上游方面接洽好杂牌军临时变卦,都观望不动,以至张桂军功败垂成,这还不算怎样;最糟是山西军到现在还没有全体出动,西北军苦战个月,死伤太重,弹药也不充足。甚至于区区小事,像这次军火,办得好好,也会忽然走消息!”
唐云山有点颓丧,搔着头皮,看吴荪甫眼,又望着窗外;抹深红色夕照挂在那边池畔亭子角,附近带树叶也带些儿金黄。
吴荪甫左手叉在腰里,右手指在写字台上画着圆圈子,低头沉吟。他脸色渐渐由藐视切傲慢转成没有把握晦暗,然后又从晦暗中透出点儿兴奋紫色来;他猛然抬头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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