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竹斋笑笑,摇头,慢慢地从嘴唇上拿开那枝雪茄,踅到那牌桌边望眼,说道:
“你觉得累?叫新箨代罢!你们打多少底呀?”
“爸爸是不耐烦打这些小牌!”
杜新箨帮着他母亲,这样轻轻地向他父亲攻击,同时向对面林佩珊使个眼色。
“姑老爷要是高兴,就打副;不比得荪甫,他说麻将是气闷玩意儿;他要是赌,就爱打宝摇摊!”
替共党造机会。可不是,竹斋,他们就在陇海线上分个雌雄也算罢,何必又牵惹到共党遍地湖南省呢?”
杜竹斋点头,却不作声。吴荪甫还是微笑,但眉尖儿有点皱。李玉亭乘势又接下去说,神气很兴奋:
“现在大局就愈弄愈复杂。大江南北都是兵火。江西**党也在那里蠢动。武汉方面兵力单薄,离汉口六十里地面就有共党游击队!沙市,宜昌带,杂牌军和红军变做猫鼠同穴而居——”
“对!前几天孙吉人那轮船局里有条下水轮船在沙市附近被扣去,到现在还查不出下落,也不知道是杂牌军队扣去呢,还是共匪扣去!”
吴荪甫打断李玉亭议论,很不耐烦地站起来,但只伸伸腿,就又坐下去。
吴少奶奶赶快接口说,很温婉地笑着;可是那笑里又带几分神思恍惚。吴少奶奶近来老是这神思恍惚,刚才还失碰“白板”;就只六圈牌里,她已经输两底。这种情形,别人是不觉得,只有杜新箨冷眼看到,却也不明白是什缘故。
那边杜姑奶奶已经站起来,杜新箨就补缺。他和林佩珊成对家。吴少奶奶也站起来,把拉住旁边阿萱,吃吃地笑着说:
“看你和四妹两个新手去赢他们两位老手钱!”
刚笑过,吴少奶奶又是眉尖深锁,怔怔地向天空看眼,就翩然走。
杜竹斋和他夫人走到那阳台东端,离开那牌桌远远,倚在那阳台石栏杆上,脸朝着外边。他们后面牌
“孙吉翁可真走黑运!江北长途汽车被征发,川江轮船却又失踪;听说还是去年新打条船,下水不满六个月,造价三十万两呢!”
杜竹斋接口说,右手摸着下巴;虽然他口里是这说,耳朵也听着李玉亭议论,可是他心里却想着另些事。公债市场变幻使他纳闷。大局紊乱如彼,而今天公债反倒回涨,这是他猜不透个谜。这时,吴荪甫又站起来,绕着客厅里那张桌子踱个圈子,有意无意地时时把眼光往李玉亭脸上溜,李玉亭并没理会到,还想引吴荪甫注意大局危险,应该大家和衷共济。可是他已经没有再发言机会。个当差来请吴荪甫去听电话,说是朱吟秋打来。吴荪甫立刻眉毛跳,和杜竹斋对看眼,露出不胜诧异神气。李玉亭瞧来是不便再坐下去,也就告辞,满心是说不出冤枉苦闷。
杜竹斋衔着雪茄,面忖量朱吟秋为什打电话来,面顺步就走上楼去。他知道女客们在二楼那大阳台凉棚下打牌,姑奶奶两姊妹和少奶奶两姊妹刚好成桌。阿萱和杜新箨在旁边观场。牌声历历落落像是要睡去似在那里响。
姑奶奶看见她丈夫进来,就唤道:
“竹斋,你来给代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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