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约莫四十来岁,进屋后站在那儿动不动,副要剐要杀随你样子。
仁受说:“人家大年三十都在家团圆,你还要出来偷,总是冇得办法。”
句话讲得那人眼泪巴巴。他告诉仁受,堂客久病在床,家里能卖东西都卖,病也不见好。家里几天没米下锅,三个细伢子饿得东倒西歪。
仁受说:“你带米袋子吗?”
“带,带。”
谷买个壮丁。”
农民说:“就算不吃粒谷,也出不起二十担谷啊。”
仁受问清农民和他二崽名字,说:“明天你送几担劈柴到乡公所来就可以。”
实际上,仁受当晚就找秋园要钱买二十担谷,然后托人去买个壮丁顶替那农民二崽。
美国飞机有时会空投些罐头、饼干、衣服之类。
仁受走到米缸旁,拿起瓜瓢,把米瓢瓢舀进袋子里,直到装满为止,足有二十多斤。随后,他从另个缸里提出块腊肉和条咸鱼塞给那人,边说:“快回去过年吧,家大小都在等你。”
那人对仁受连连叩头道:“都说杨乡长是好人,果真没有错。要是碰上别人,非把打得半死不可。您大恩大德永世不忘。”
仁受打开大门,外面片漆黑。“等等。”他说着又回房点马灯,然后站在门口,直照着那人走上小路。
那人频频回头,嘴里念叨着:“再不做贼,再不做贼。”
仁受当乡长期间,为帮人买壮丁或救济穷人,有时连秋园嫁妆、金银手饰也拿去变卖。本就不多家当渐渐被贴得精光,他真正成穷光蛋——穿在身上,吃
那日秋园去乡公所,正碰上大家在清点东西。几个乡丁借着由头,硬要开瓶罐头招待秋园,仁受选瓶最小让乡丁开。罐里装着麻将块大小紫色食物,看起来新鲜、艳丽、水嫩,吃起来就像是嚼萝卜,不咸不甜,没丝味道。堆衣服里,秋园看中件紫红色呢子外套,试也十分合身。她爱不释手,没经仁受同意便拿回家。后来仁受知道,不管秋园怎样恳求,他硬是把外套拿走。秋园生气又无奈。
傍晚时分,个乡丁用独轮车推个木桶往仁受家这边来,远远看就知道是装罐头木桶。子恒开心地喊:“爸爸送东西来!”边飞奔进屋告诉秋园。难以置信,居然是个空桶,里面啥也没有。乡丁说,杨乡长让拿回来装米。
年三十晚上,爆竹声声辞旧岁,人们酒足饭饱之后都沉浸在过年氛围中。深夜,仁受家已进入梦乡,睡梦中却忽然听见嘭声。夜深人静,那声音格外刺耳,家人都惊醒。莫不是有贼?他们轻手轻脚地走进厨房,只见个男人趴在水缸边上艰难挣扎——头进屋,脚还在外面,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舀水竹筒掉在旁。
乡下每家都有个大水缸,靠墙埋在地下用来盛水。水缸高出地面三十公分左右,缸边钉着根木棍,棍子上挂个带把儿竹筒用来舀水。竹筒里多少会有些水滴下来,久而久之,地上变得很潮湿,连带泥砖墙脚也潮乎乎片。小偷便专挑这种地方打洞,爬进屋里偷窃。
子恒快上初中,已是个半大小子,见状立马抓起灶边根柴棍。仁受连声阻止:“莫打他,让他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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