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工时,只见八娭毑飞快地解开抄头裤,将白菜往裤裆里塞,又飞快地系好裤子,将裤裆拍拍平,挑起尿桶就走。她昂着头,本想大步流星朝前走,无奈裤裆里有把白菜,必须收敛步子,否则白菜会从裤脚管里掉出来。她先将大步改为小步,后来大概白菜有些下滑,又将小步改成碎步,很是艰难地走回家。
这幕真把秋园看呆、看傻。
十几天后,八娭毑疯。她疯得算斯文,不哭不闹,衣服还干净,头发也梳得整齐,只是遇到人就重复两句话:“好饿,给碗饭吃吧!好饿,给碗饭吃吧!”那双渴求眼睛让人看心里发颤。
八娭毑疯虽疯,倒没饿死。数年后,饥饿缓解,八娭毑进五保,有饭吃,有衣穿,病也好不少,再不乱跑。但时不时仍会说:“好饿,给碗饭吃吧!”
打禾以后,队上细伢子如开笼鸡,争先恐后跑到地里去捡稻穗。捡稻穗,再捡两块石头,把稻穗放在块石头上,用另块将谷壳砸掉,又用嘴将谷壳吹飞,接着立马将生米塞进嘴里,直咬得腮帮子发痛,嘴角流出白水水,最后使劲咽进肚里。
你杀、剐……”
十五
办食堂那段时间,自家屋顶上不能冒烟,干部们挨家检查,连晚上也会突击检查。
稻谷成熟时,深更半夜,人们到田里偷点谷,回家后用石头砸掉谷壳,想做餐饭吃,又怕干部来查,就躲在茅坑里,搁几块砖头,放上锅子,煮成半生不熟饭,拼命吃掉,再将东西转移。
生产队里育红薯秧,红薯上面只盖层薄薄泥巴,再浇上人粪。有人顾不得粪脏,趁着夜深人静,从土里挖出红薯就往口里塞。结果,育秧红薯被吃掉很多。
细伢子们个个低着头,直勾勾地盯着田里,生怕错过根稻穗,捡到根就面露喜色,稚嫩眼睛闪闪发亮。他们可以在田里待上大半天,捡砸,砸吃,孜孜不倦、持之以恒。
天,全队人在田里做事,忽然听到个角落里传来不管不顾呻吟声,十分刺耳。人们循声找去,原来是长根老倌在那里屙屎。他拱着屁股,双手撑地,黄豆大汗珠不断从脸上滚落,将泥地都弄湿片。
二痞子说:“长根叔,你怎啦?”
“屙不出屎啊!不舍得把谷办成米,就连谷壳起磨成粉,煮成糊糊吃。可肠子消化不
满宝生带着张跛子挨家挨户地查,不查个水落石出就决不罢休。范麻子斗争会过后,张跛子就被重用。可是红薯吃进肚里,再厉害也查不到,只能是无功而返。晚上又开全队大会,满宝生软硬兼施,说谁检举出来,就奖粮食给谁;要是不承认却被查到,就要受罚。他讲套又套,唾沫星子满屋飞,张跛子在旁忙着敲边鼓。大家还是纹丝不动、闭口不语,满屋人像木头样。
秋园和八娭毑去给队上白菜施肥。八娭毑五十多岁,长得五大三粗,辈子没生育过,丈夫几年前去世,如今是个孤寡人。
八娭毑对秋园说:“梁老师,们各人搞点白菜回去吃。”
秋园说:“成分不好,不敢搞,要搞你搞,不会讲出去。”
八娭毑麻利地拔把白菜放在地上。秋园心想:八娭毑胆子还蛮大,只是怎带得回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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