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男不女,像什样子?”每次龙爷都这样说。他倒不怀疑儿子取向有什问题,不过是图个艺术家风度,导演必须留大胡子,搞音乐披肩发,画家最好剃光头,龙爷什没见识过?
龙爷不知道小虎最近也变成光头,临演活儿不好找,钱虽然不多,优点是日结,而且管盒饭。大头跟他说,他收拾收拾就来。不上班人日常连洗漱都省掉,牙膏瘪塌塌得挤不出货色来,他寻
自信,医院澡堂子便宜,他爱干净,天天洗。医院里头那股酒精味他也喜欢闻,那是可以跟腐烂抗衡味道,酒精是病人香水。
当护工,没什技术含量,能熬夜,有把子力气就行,毕竟要把病人架来架去。不过癌症病人般都越治越轻,最后剩下把骨头。有时候得扛轮椅,但医院也都有电梯。再就是得有眼色,最好跟医生护士都套得上话,抽个血、B个超什能加个小插。大多数人不爱干这伺候病人活儿,久而久之就形成卖方市场,价格噌噌地上去,重症、逢年过节还得加钱。人手不富余时候,家属也就不便挑三拣四,是个活人,能守夜,突发情况知道给家属拨电话就行。毕竟久病床前都无孝子,个雇来干活儿护工,还指望他肝脑涂地不成?
像龙大爷这样手脚麻溜、腰板瓷实、脸上没有丧气护工,大家都排着队想要。个病区里,张家刚得手,李家就默默盘算,巴望着张老汉要赶紧出院,要赶紧死球,好让龙大爷空出来。他们管龙大爷也不叫龙大爷,省个“大”字,叫“龙爷”,听着好大体面,像社会人里不露声色大哥。龙爷就像三甲医院特护病房床位那紧俏,上个刚刚抬出去,床单卷换,姓名卡拔,下个就躺上来。
龙大爷今年五十八,跟主家说自己四十六,看不出破绽,跟洗得勤也有关系。老人味儿,他在自己身上也闻过,有时病人半宿半宿地折腾,熬夜,第二天醒来就闻见自己身上酸腐气息,嘴巴也像食堂里隔夜潲水缸,他就赶紧去洗澡,通搓。皮肤吃饱水,皱纹撑开来,又年轻两岁。
讲是讲陪夜,其实大多数时候晚上还是有觉睡,单人病房里有陪护床,三人病房就睡行军躺椅,反正挨哪他都照睡不误,他觉得这份工作挺好。
“就是欠点体面,这活不赖,不比你在北京屙风吃屁强?”
“你才吃屁呢!”儿子句话给他堵回来。
其实他也是说说,他没指望龙小虎能从北京回来。儿子年轻爱俏,能干这?儿子在北京风光过阵子,最近这几年,游手好闲,也不知道在干啥。不过,真要在北京混不下去,回医院来临时找口饭吃总是不愁。天净赚150,连租房钱都省。食堂管做饭,洗澡有浴室,白天时间全归自己,也不影响孩子找对象,慢慢再找别工作。经济再不景气,医院大门总开着,何况这还四家医院,每年总有这多人要死掉。坐在公园用眼睛品咂着过路大妈龙爷踏实得很,他心里有底,医院就是他底。
“个老不死骚胡子。”小虎挂上电话,骂声。
龙小虎继承龙爷身板,相貌跟龙爷是两回事,龙爷是个红脸膛,小虎皮肤白,穿得邋里邋遢,留个披肩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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