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
老隋给她看幅画。画里女人有着宽大鼻头和嘴巴,
她摇头。再猜。
越南人?韩国人?
不是。
难道是埃及吗美人!
哈哈哈,不是。
另外个前妻好。她对老隋说。
不是。她不是。老隋正色说。她只是小孩妈妈而已。
男人真奇怪,有人觉得孩子更重要,有人觉得老婆更重要,有人觉得有孩子老婆更重要。佩佩想,这算老隋情话。老隋显然觉得自己品位最重要。老婆要郑重挑,就跟看画样,岂可走眼?墙上宁可空着,也不可挂幅凡品,说出去,招人耻笑。
这人跟人区别啊,比动物跟动物还大。小时候爸爸经常跟她这说。别看外头样子都是人,其实有人是熊,有人是老虎,有人是狗子,有人是爬虫……她不到六岁,真信,从此以为人都是各色各样动物变来。幼儿园老师是只大白鹅,园长肯定是穿山甲。她爸爸是匹灰色斑点马,眼睛忠诚又温柔。她妈妈,开心时候是只鹭鸶鸟,但大多数记忆里,她都是独来独往黑猫。
有时候,她觉得妈妈会在夜晚,全家人都入睡之后,在黑暗中跃上屋顶,绿色猫眼睛,闪着幽冷光,突然腰身长,变成飞鸟,噗啦啦就飞走。
可考倒!莫非是,阿尔及利亚人?
她还是笑。她在旅行中常常被人问起。每次她说她是中国人,他们都露出惊讶神色。不像。你不像。
她天生深棕色头发,但是有点卷。深棕色眼睛,但是眼窝很深,眼裂极长。黄皮肤,但是肤色暗沉。她脸不是亚洲人里常见小扁平,她胸也不是亚洲人里常见小扁平。因为这种大开大阖容貌,异族感觉从小伴随着她。跟她同出国留学生,刚来时都吃不惯西餐,隔三差五要去中国城换口味,让家里论箱给寄腊肉和榨菜。只有她,上来就能啃臭奶酪,吃薄切生牛肉和渍橄榄,配学生公寓旁买便宜红酒,嘎巴嘎巴吃得好开心。
你这番邦女子。她中国同学笑话她。
老隋第眼见到佩佩时候,也以为她是混血儿,起码是移民二代。你让想起个人来,你长得特别像她。熟以后,他对她说。
她长得跟母亲不像。出国读书时候,因为好玩,她去买彩色隐形眼镜,毫不犹豫就选绿色。黄种人根本驾驭不绿眼珠,在她脸上却很浑成。
你眼睛,已经淹死在里面。金色永动机这样对她说,边用手指卷着她腮边长发。意大利男人个个是情话高手,能与他们匹敌只有土耳其人。他们俩暑假背包去旅行,民宿土耳其房东天天笑容可掬地叫她:Mysunshine!Mysweetmoon!腻得像块杏脯。
浣熊。她想。
成年后她依然保持这种习惯,所有人在她眼中被分类成动物。这种判断通常在相识第时间就完成,但有时候会被修正。她跟金色永动机头回亲热,没完没长吻,他手脚比别人都长,平时显得无处安放,缠绕着她却很合适,灵活地摸到她背后,解开那组暗扣。她被只大章鱼悄无声息地裹住,八只爪上路都是吸盘,湿答答。她还直误以为他是沙漠羚羊。
法国人?土耳其房东问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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