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亏她没有更像外国人。她头发虽然不够黑,但也还可以勉强算成是中国人里黄毛丫头,她眼睛虽然颜色有点淡,但也没人能说她不是黑眼睛。如果她在相貌上再叛国点,她妈妈可能已经被斗死。
人们狐疑始终无法坐实,大概是因为她爸爸。他对她太好,当着外人面毫无底线地疼爱她。老秦心里会这没数?爱操心人这样反问。
反倒是她妈妈对她般,有次她不知犯什错,妈妈操起把筷子就开始揍她,劈头盖脸地抽,边抽边骂,早知道就不生下你来。她高中走读,周回次家,如果爸爸值班在医院,她妈甚至连饭都不给她做。那时候她迷恋看外国小说,上课时候把小说塞在课桌肚里偷看。因为胸部发育得太好,她长期含胸驼背,上课佝偻着也不甚引人注意。有时候在小说里看到“私生子”或“私生女”这三个字,她耳朵就嗡嗡作响。
她无处打听,伤疤太大,揭开谁也受不。她爸倒是整天乐呵呵,好像完全不知道别人都在背后看不起他。没啥可想不开,条条大路通向火葬场。这是她爸常挂在嘴边话。毕竟是动手术刀,死不知道看多少,活着时候那点事,根本不算事。
她为自己编织身世,她知道爸妈医院里来过外国专家。青春期最心事重重时候,她怀疑过她爸爸对她疼爱,只是非常年代里种策略性伪装,为保护她妈,保护这个家,因为她妈,显然不会演。
硕大无朋忧郁眼睛,眼角略垂,完全不合比例。给人视觉印象是,脸上半是眼睛,显得疏离和神经质。佩佩看就笑起来。
吕西安·弗洛伊德。佩佩说。
幸亏只是像他画大眼睛,不是像他画大胖子。不过他画大眼睛也都像妖怪。佩佩又说。
老隋生所见美女多矣。他不以为然,他对佩佩说,你错,你这是很高级长相。
老隋并不是佩佩菜,佩佩倒飞快地接受他,大家都觉得因为老隋足够有钱。佩佩有个说不出口理由,她觉得老隋本质上跟她爸爸样,都是马,匹灰色老马,鬃毛耷拉下来。她在他们身上,闻到相似皮革、烟草、旧木屑和马厩味道。不过,她爸爸属于把自己舍出去为人所用马,老隋不同。老隋这匹马,血统纯正、傲娇、鼻腔歙大,惯于盛装舞步。匹以为自己是孔雀马。
你说有什资格让老隋撵走那个女人生孩子?自己都是这样。佩佩对天稚说。爸爸不在,没来得及孝顺他,大概只能把欠爸还在这儿。
住在医院里午觉都能做梦。
天
她知道自己不是爸爸孩子,直都知道。大人们以为能把她蒙在鼓里,他们都小看孩子。
她出生时候是“w.g”末尾,等到她懂事,政治气压早已没有那迫人,她感受到不过是人们戚戚磋磋。偶尔她走过时候,耳朵里刮到只言片语。
像不像外国人?
她妈妈寻过死呢。
她生活在部队大院,爸爸妈妈都是军医,爸爸是外科医生,妈妈在药房。好多年后妈妈调回眼科,转岗那天,她放学回家,以为家里没人,正想去开灯,看见妈妈坐在躺椅里,脸上全是眼泪。她吓得句没敢问,假装没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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