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利妈说,你是小青儿子啊,你是老几?王能好说,是老大。小利妈说,老大,是你啊。王能好问,你这是出来干啥?小利妈说,拾点柴火做饭,听见有动静,寻思是小偷,你吓跳。王能好说,就随便看下。小利妈问,不进来坐坐?王能好说,不,小利没在家呢?小利妈说,还没回来,到家得八点。王能好问,他在哪里干?小利妈说,他能干啥,卖力气,能赚出口吃就行,都四十多人,也找不到媳妇,愁死人。又问,老大,你孩子多大?王能好另找话说,去俺妗子家看下。小利妈说,老大,你有心,你小舅没,你还知道来看你妗子。小利没结婚是情理之中事,他自小就脑子不好使,虽不说是智障,也不像大舅样有残疾人证,也好不到哪里去,勉强能顾自己。自小,小利跟在王能好后面玩,十几岁人,挂着鼻涕。小利妈生养五个儿子,小利最小,也只有他随他妈。他妈个头米七几,现在老到小七十人,刚才身处黑暗中,身量也没变,不佝偻。除小利外,其余四个儿子,个头矮,不爱说话,过早得秃头,都是来自父系基因。路上,王能好心里想着小利,多少年没见,不知道他脑袋还记不记得以前事情。王能好长到这大,能听自己摆弄,把他话当成命令,屈指可数,小利是其中之。王能好摸黑走在土路上,心说,真有点想他。
▲王传利(1971—)
近五十年辛留村,出现过不少朝巴(淄博方言:傻子),成因各不相同,不外乎如下三种:疾病、基因、外界刺激。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在镇上念初中学生们,至今还记得老冯头。年四季,不论天气如何,他低着头,嘴里念念有词数着自己步伐,用脚步丈量着从辛留村到镇上距离。天冷,他穿着破棉袄棉裤,身型臃肿;天热,上身光膀子,下身还是棉裤,黝黑干瘦。上学放学,学生们骑着自行车经过他身旁,不会让他有丝毫分心。学生们没像欺辱其他朝巴样对待老冯头,不是因为他原本是正常人,后来变得疯癫,而是出于对知识尊重。老冯头是否如传闻所言,因研究数学走火入魔,不得而知。可他确实能不依赖笔和纸,四则运算脱口而出。农忙过后,村民推着粮食在村委门口排队交公粮。会计拿着算盘记账,老冯头蹲在旁边,数字有偏差,喊句,错。后来,老冯头为何数年如日去量步,任何解释都显苍白。他没迈进新世纪就死,对儿女和后代也早已搬到城里。当初学生,长大成人,为人父母,在追忆青春时,老冯头执著量步枯槁形象,犹如鬼魅影子,是他们情窦初开时注脚。
王能好大舅卫学成,不是先天性,也不是父母双方中有智商偏低遗传导致,他小时候发烧,脑子烧坏,傻得彻底,四肢健全,有劳动能力,没有工作能力。同样捡拾破烂,邻村和他年纪相仿老光棍,是为生计,他是个人爱好。卫学成天不亮出门,天黑背着麻袋回村南边老宅。村西边铁路,绵延几十里,南连胶济线,北通岭子铁矿。卫学成从铁轨出发,从铁轨回来,问他去哪里,他也不说。九九七年,秋收后,天刚有凉意,卫学成失踪,不知去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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