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班两个月后昊辰突然发现,有篇论文他上次打开时还是个半月前,Word文档修改时间提醒着他,上班以后他研究生活几乎就是毁坏。他时间被分割成块块,交给会议、课程、活动、表格和家庭、它们每个主体,都贪婪地盗窃着他人生。没有人问他到底想要研究什,没有人关心他还有什事是遗憾。没有人问他,如果当下感染病毒,他最想做事情是什。
对昊辰回国选择,最高兴还有昊辰母亲,她似乎特别感激媳妇,并不反感她说法,也没有跟昊辰确认事实是否如此。对母亲来说,切都是次要,“人回来就好”。然而婚后第个年,他们并没有在起度过。冬天疫情突然告急,昊辰没有办法回家,学校也不建议他们离沪。昊辰在太太家族中还没有找到适合发声位置,他在过年时做得最多事就是遛狗和垃圾分类。他发现上海人不是关心股票基金、美股熔断,就是关心买房、离婚买房、买学区房,有时还关心澳大利亚,总有旁系或姻亲住在那里,甚至关心印度。念博士时,昊辰曾去澳大利亚开过会,但并不喜欢那里。因为休息时候,除把自己灌醉,几乎找不到喜欢事做。同行
系。升不升等都可以不结婚不是吗?昊辰心里这想,但自觉没什资格说出口。
昊辰后来听说,日本博士是早半年进校师资博士后。他口中“们”和“升等”,都说不清楚到底指是什。这种感觉就像太太到处对别人说“昊辰是因为才回国”样,时间令人找不到合适表情包来传达内心复杂感受,总之,既不能共情,又不忍心不共情。
他们每天工作,就是备课、填表、找领导签字、开会、提意见、泡茶、和学生做交流、包饺子包粽子下汤圆和防疫。他们收入,怎说呢?远不如“鬼老店找厨房工,给报税,需要身份,在区”或“西二区,需要名寿司师傅,没有身份要求,待遇好”或“女,五十岁,沈阳人,会做包子饺子花卷馒头各式东北菜,因疫情刚到英国,找住家保姆工作,电话:07957161668”……有天太太打电话问他几点回家吃饭,他说“不知道”,她问:“那你现在在干吗?”他说:“运动会扛旗。”她说:“哦,那你几点回家吃饭?”仿佛鬼打墙。三十岁之后,昊辰每天生活都像是鬼打墙。他要面对问题很简单,直重复,直到有答案。再被问下个问题。
有次昊辰问同事,如果是在日本做研究有什好处?
同事说:“好处是基本没有人会质疑你论文是造假。他们总是默认你是认真写。”
昊辰脑海中立即浮现出几个神奇名字,小保方晴子、笹井芳树……例如,翟天临。
“今年是天临几年?”昊辰问同事,并抖个拙劣包袱。
“三年。”同事友好地回答。
除此以外,昊辰生活世界里声音,基本来自太太、母亲,是个女性世界,十分带有上海风格。他眼底摄入字符,则大多来自手机群组。这些碎片每天从他睁开眼就开始飘飘荡荡,宛如太空垃圾,总是在那里,永远也不会消失。
(太太到处对别人说:“昊辰是因为才回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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