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疙瘩草房望去,远远见到肖疙瘩家人蹲在房前。想想,就向肖疙瘩草房走去。场上此时也映得如同白昼,红红令人疑心烫脚。慢慢走到肖疙瘩家人前,他们谁也不看,都静静地望山上。站下来,仰头望望天空。天空已成红紫,火星如流星般穿梭着。
忽然六爪尖声叫起来:“呀!麂子!麂子!”急忙向火中用眼搜寻,便见如同白昼山顶,极小只麂子箭般冲来冲去,时时腾跃起来,半空中划道弧,刚落地,又扭身箭样地跑。队上人这时都发现这只麂子,发片喊声,与热气道升上去散开。火将山顶渐渐围满,麂子终于不动,慢慢跪前腿,头垂下去。大家屏住气,最后看眼那麂子,不料那生灵突然将身耸起,头昂得与脖子成竖直线,又慢慢将前腿抬起,后腿支在地上,还没待大家明白,便箭样向大火冲去,蹚起串火星,又高高地跃,侧身掉进火里,不再出现。大火霎时封山顶,两边火撞在起,腾起几百丈高,须仰视才见。那火顶端,舔着通红天底。这才明白,从未真正见过火,也未见过毁灭,更不知新生。
山上是彻底地沸腾。数万棵大树在火焰中离开大地,升向天空。正以为它们要飞去,却又缓缓飘下来,在空中互相撞击着,断裂开,于是再升起来,升得更高,再飘下来,再升上去,升上去,升上去。热气四面逼来,头发忽地下立起,手却不敢扶它们,生怕它们脆而且碎掉,散到空中去。山如烫伤般,发出各种怪叫,个宇宙都惊慌起来。
忽然,震耳轰鸣中,分明听见有人话语:“冷。冷啊。回去吧。”看时,六爪母亲慢慢扶着肖疙瘩,肖疙瘩只手扶着六爪,三个人缓缓向自己草房里去。急忙也过去搀扶肖疙瘩,手摸上去,肖疙瘩肋下急急地抖着,硬硬软软,似千斤重,忽又轻不及两,令人恍惚。
肖疙瘩在搀扶下,进到屋里,慢慢躺在床上,外面大火红光透过竹笆缝隙,抖动着在肖疙瘩身上爬来爬去。将肖疙瘩手放上床,打得碎石头手掌散着指头,粉样无力,烫烫如段热炭。
十
这之后,肖疙瘩便病不起。每日去看他,日见其枯缩。原来十分强悍而沉默个汉子,现在沉默依旧,强悍却渐渐消失。连连劝他不要因为棵树而想不开。他慢慢地点头,双失焦点眼睛对着草顶,不知究竟在想什。六爪不再顽皮,终日帮母亲做事,闲,便默默地翻看残破宋江杀惜书,来来回回地看,极其认真;或者默默地站在父亲身边,呆呆地看着父亲。肖疙瘩只有在儿子面前,才渗出些笑容,但无话,只静静地躺着。
队上人都有些异样,只李立几个人仍旧说笑,渐渐有些发癫。队长也常常去看肖疙瘩,却默默无言,之后慢慢离去。队上老职工常常派女人与孩子送些食物,也时时自己去,说几句话,再默默离去。大火烧失大家精神,大家又似乎觉得要有个结果,才得寄托。
半月后,天,因病未去出工,身子渐渐有些发冷,便拿截木头坐在草房外面晒太阳。十点钟太阳就开始烫人,晒会儿,觉得还是回去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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