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民可以抛下田产逃进深山、可以抱着敌人双腿哭喊求告、可以如野草般死去——朕不能。伯曜逃。他吊死自己,百。叔昀早年夭折,季昶远在注辇,如果朕再逃避——”他忽然停下,苦笑起来,“朕那年十七岁,空有身武艺满腹韬略,却个人都不曾杀过。父皇猝死,叛军压城,朕也畏惧啊。鉴明依约领兵前来助突围,可是,他那年也不过才十四岁。”帝旭平静地躺着,每说句,海市手就感到他胸腔震动。
“朕得负担这切。人民与兵士生死温饱、征战胜负,内讧与背叛、各路勤王将领拥兵自重、要挟。朕不能恐惧、不能失败、不能逃避,甚至不能死。战乱年头,人间就是片血海。那八年中,朕时常在想——”帝旭眼里,逐渐浮现贯魔魅神情,“如果把天下刀剑都铸为犁铧、兵书都化为粪肥,会不会从此便太平些?——那不行。人天生便知道争执仇杀,不过是因为杀人多,才讲究起技法与效率,终于有兵书与刀剑。怎办?”帝旭仰视着海市美丽面孔。
“不如,除去那些经略出众将领。”海市颤抖着唇,声音微弱。
“所谓名将,不过是出众杀人越货头目。没有他们,民间只剩下农夫田塍之争,锄头与板凳殴斗。不好?
,那颗星忽然变亮。”万顷草原上,牵马金发男孩忽然指向天边。
容貌挺秀年轻男子在马上扬起头看向东南方天空。“啊。那是青诩,在北方星空是少有大星。有人说,它是这代东陆帝王命星。”他微笑着,眼瞳乌中含金,下巴胡髭薄薄钢青,长发束于脑后,卷曲浓黑犹如冥河波浪。
“那会怎样?他会打到咱们鹄库来?”男孩转动澄碧眼珠,叼着草叶问道。
“不会。”夺罕棱角分明唇边勾起个冷淡笑,“那并不是变亮——那恐怕是它最后爆发。”青诩原先青白光芒中透出不祥猩红,隐隐搏动,如颗心脏。
青诩星升起来。海市抱着膝,蜷在巨大床榻角仰望天空,黑发如件衣衫遮蔽她身体。
床榻另端,睡眠中男子腰下裹着锦被,裸露出精悍上身,呼吸匀净。海市拿过衣袍披上,无声爬行过去,单手握住领襟,俯身看着他脸。
这个人脸,线条骄傲。即使双目紧闭,眼梢依然扬起,说不出冷漠清峭。她试探着将双手笼住他脖子,却始终没有收紧。倘若她在这张脸上划过刀,伤痕只会出现在另个男子面孔上;倘若她要扼死眼前这个人,那另个男子必先死于她手下;可是,倘若她亲吻这个人,那另个人,却将永远毫无所觉。
帝旭睁开眼,眼神明澈如坚冰。
“知道这十四年来,朕都在这张床上想着什?”海市不答,扣在帝旭颈间双手并未放开,反而加点力量。
“十四年来,朕朝思暮想,不过就是个字,死。”他薄唇中吐出嗓音,晶莹剔透犹如窗外月光,“只要身边没有灯,朕便无法入眠。即便睡着,只要有人靠近身边尺,也会惊醒。那八年日子,朕不在人间,是在地狱里,待到八年过去,朕已经,不是人。”“万民都在地狱,不独你人。”海市沉声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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