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历三十四年,也即立保龙碑同年,在巨大利益诱惑下,灰户们重新回到船槽岭,偷偷摸摸扒开窑口,继续开凿烧灰。
县学很快发现动静不对,派学生过来制止。那些灰户态度极其嚣张,非但不把禁令放在眼里,而且聚起大批民众,堵住矿场入口,不许学生靠近。学生拿出公文来说你们违法,灰户们便反驳说们吃不上饭你们管不管?学生管不,只好回报县学。
县学里都是秀才,秀才遇见兵,这道理怎说得清楚?他们只好上报县衙。县丞马孟复亲自带人赶往现场,可灰户们仍旧不惧,反而恶狠狠地威胁马县丞:“不伐石烧灰,则近龙之居民,无以治生而为盗。”这词太文绉绉,是事后*员在报告里修饰过。原话猜差不多就像是:“你们官老爷不让俺们烧灰,不给活路,俺们就上山落草当强盗去!”
句话,把马孟复给堵回去。
马孟复赶紧向新任知县金汝谐报告。金汝谐初来婺源,觉得此事十分荒唐。开矿是嘉靖四十三年开始,你们船槽岭居民在那之前是靠什过活?再说,嘉靖四十三年以后开挖灰矿,当盗贼人就变少吗?
毋赦”——这就近乎小说。
无论是哪位文豪,都高度评价这次禁绝烧灰历史意义,称其为“保天物,弭近害,怀永图,挽文运,葆灵光”。在莘莘学子和社会贤达齐声称颂中,这场保龙运动轰轰烈烈地落下帷幕……
才怪。
婺源县处置方案,确实是相当周密。可惜百密疏,决策者们漏算点:人性。
人性本贪,就算已得到利益,只要有机会攫取更多利益,样会铤而走险。
金汝谐认为这些刁民纯属胡搅蛮缠,必须严肃处理,以儆效尤。他不耐烦谭昌言怀柔之策,直接派衙中捕役、快手以及些乡贤支援仆役,前往船槽岭镇压。通揉搓之后,大部分灰户作鸟兽散,只有个叫洪天人被官军擒拿。
这个洪天,是十七都下属个甲长,他撺掇同甲人户起烧灰,算是灰户里中坚力量。马孟复亲自坐镇审问,从他嘴里问出个不大不小秘密。
洪天供词是这样说:“贫民日趋挖石烧灰,所谓佣工是也。百倍之利,则自出本聚灰囤户专之耳。”
原来真正掌握这个产业,不是灰户,而是那些囤户
墨西哥曾经劝说农民放弃种植罂粟,改种热带水果,但失败。因为跟d品利润相比,任何经济作物收益皆不值提。农民趋利避亏,天性使然,这是法律也无法禁止事。
明代婺源情况比墨西哥还极端。当地山林覆盖面太广,耕种几乎不能糊口,跟在龙脉上烧“白粉”相比,收入天差地远。边是田里刨食儿,朝不保夕;边是凿石烧灰,大秤金小秤银。你说山民们会守着座金山挨饿吗?
虽然县里搞过个赎卖政策,可那是锤子买卖,不解决实际问题。从实际操作来看,根本没有多少人去赎地契,推三阻四,年赎不回来几个山头。那些已经赎卖地契人,手里银子花光之后,更会回来打龙脉主意。
总之,从经济学角度来看,婺源本地地理环境,注定县里保龙政策不可能长久。
但谁也没想到,崩坏来得如此之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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