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王家觉得还是不满足,希望能进步减免。里长说,也没问题。
本管里年前发生过次疫病,结果张三、李四、赵五三家死光光。按照规矩,里长要把这三户人家列入“开除”,意思是这三户已经绝,其名下田地荒废,自然也没法交税。里长把王家三十亩地,偷偷挪到这三户人家名下,自然也省下赋税之苦——此谓“死寄”。
那三家旁边是朱六家,也感染疫病,家里死得只剩下个老头。甲首充满同情地把这户划为畸零带管,从此不在百十户正管之列。里长看准时机,把王家个小儿子,列在这老头户下,打着分家旗号带过去十亩地——此谓“花分子户”。
可王叙仍旧觉得不满足,他说能不能再减免?里长说这就不是能做主,得往上找人。然后里长带着他,找到县衙户房负责黄册和鱼鳞图册主事,看有什办法没有。
报情节。于是这位监生提笔,把这条写在另外驳语册子上,注明理由和数据来源。户部拿到驳语,路下发到休宁县,要求查实第五图王叙家在洪武二十四年勾当。结果,王叙和洪武二十四年那个现年甲首,都因此而面临惩罚。
四柱之法作用就体现在这里。你作弊作得时,却很难每次都作弊。四柱之间,数字增减彼此关联,前期黄册与后期黄册,数字增减亦有关联,只要有次数字对不齐,就会被驳查发现。就算你手眼通天,能把县里青册都涂改也没用,因为上面还有州里和府里青册备份。你就算真能把这串青册都改,后湖还存有最权威黄册。
你要是能把后湖黄册也改……这神通广大,你干脆直接造反好不好?
这是个最简单,也最容易被查出案例。比这隐蔽巧妙舞弊手段,还多得很呢。
正德年间有位江西巡按御史唐龙,曾详细描述过地方上作弊手法:“江西有等巨室,平时置买田产,遇造册时,贿行里书,有飞洒见在人户者,名为活洒;有暗藏逃绝户内者,名为死寄;有花分子户,不落户限者,名为畸零带管;有留在卖户,全不过割者;有过割二,名为包纳者;有全过割者,不归本户,有推无收,有总无撒,名为悬挂掏回者;有暗袭京官方面,进士、举人脚(角)色,捏作寄庄者。”
为便于理解,咱们接着拿王叙家举个例子吧。
假设他们家在正德年突然发财,口气买两百亩地,成大地主。王叙不是官身,又没考中举人,没法减免税赋。等到要攒造黄册,王家赶紧找到甲首、里长,请他们设法遮掩。
等到县衙把清册供单送下来,里长开始填写诸家情况。他故意把王家两百亩地,分出去五十亩,分别写在五十户贫困人家名下。
这五十户穷人不识字,平日里都是甲首、里长代填,就算拿清册供单给他们检查,也是睁眼瞎。只有到交税时,这些穷人会奇怪,怎交得比往年多点?里长瞪着眼睛说上头官差要求,有什办法?反正平均每户只多交亩,不算太要命,没人敢深究。于是,这五十户人家就稀里糊涂地替王家扛五十亩税赋。
这种把自家田地偷偷分在诸人名下行为,叫活洒,又叫飞洒、洒派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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