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首诗,可以算作后湖黄册库最后挽歌吧。
清廷对南京没有兴趣,更不会把自家档案库建在这里。后湖对他们来说,只是个普通湖罢,不需要去特别对待。黄册被搬空之后,往日鳞次栉比册库架阁,也被逐拆光烧尽,毛老人庙和诸多附属设施慢慢荒弃坍塌。就连后湖这个名字,也变成玄武湖。后来为避玄烨讳,又改称元武湖。
就这样,在经历二百六十四年与世隔绝日子之后,玄武湖重新成为处游人如织风雅景点,仿佛做场漫长奇梦。
黄册库就这样彻底消失在人们视野里,可黄册故事,还有那点点余绪。
绝大部分后湖库存黄册,在顺治初年便因为种种原因而湮灭,但也有极少数幸运册籍逃过劫,流散到民间。
数年不到三山街,今春偶到多感怀。
不知是何大书册,路旁堆积如芦柴。
行人纷纷来买此,不论何书只秤纸。
官价每斤钱七十,多买少买随人耳。
借问此是何版图,答云出自玄武湖。
考。”
清军时半会儿还不知道拿这地方干吗用,便暂时搁着。直到天下安定之后,清廷才想起来还有这个后湖黄册库等着处理。
顺治皇帝原本指望能从中拿到些有用档案,用来重括天下户籍,就像朱元璋当年做那样。可清点番之后,顺治君臣失望地发现:天启、崇祯两朝黄册形同废纸,毫无参考价值,至于再往前册籍数据,更是朽烂不堪用。
既然没什用,这多纸放在那里也是浪费,不如重新利用下。很快工部先跑过来,从黄册库里取出五十五万五千五百三十斤册籍变卖——你没看错,是论斤卖,得银万六千六百六十五两。
黄册每册约重四斤,也就是说,工部次就处理掉十三万八千册。平均下来,本黄册能折不到钱银子。比起造价,这可真是贱卖。
康熙登基之后,筹修明史,向民间征集前明各种资料,很快搜罗到大批包括户口册籍、奏疏题本、邸报塘报
天下户口田亩籍,十年造贡皇都。
玄武湖心绝炊爨,永无火患及鼠患。
洪武至今三百年,收藏不知几千万。
从世变陵谷新,此图废阁空埃尘。
……
当然,工部是无所谓,反正这是前朝存货,没成本。
吃到甜头之后,大清臣工把黄册库当成座予取予求宝山。很快靖南王耿继茂请求提供军备,朝廷大手挥,给他送去七十二万八千五百斤,折银二万千八百五十五两。紧接着,江南总督马国柱申请要造火药、火箭,又讨走五十四万五千四百九十五斤。操江巡抚陈锦看着眼红,也偷偷摸摸弄走四千两百四十八斤黄册。户部闻之大怒,揪住陈锦要求赔偿,而且不许赔黄册,得赔折银百二十七两四钱四分……
就这东家要西家要,偌大后湖黄册库终于被搬个精光。
这还只是大数。南京当地居民也趁着兵荒马乱之际,偷偷潜入后湖,零零碎碎地盗取黄册出来。这些册子被公然堆放在大街上,被人随意叫卖。
当时南京城里有位遗民文人叫方文,桐城人,他看到昔日国家重典竟沦为街头垃圾,心中沉痛,忍不住写下首《负版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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