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知道。等审完你,自会去寻孟浩然亲眷查实,你继续。”吴定缘敷衍地回答,不想在这上面纠缠。
“鹅肉本身就是发物,烧鹅卤料更是容易发毒助火,再投以用查头鳊肝熬煮汤饵,三者齐攻。不出旬,朱卜花脸上便开始生出痈疽,痛痒难忍。他找那些庸医不知缘由,只会用当归、桔梗、皂刺去败毒去火,百无用。找准时机,主动请缨,给他进献种虎狼药膏,效果卓然。只不过这药膏只有懂得调配,必须每日涂抹,方才暂缓痛痒。于是朱卜花使力气,扶持出馆留府,为他人专诊,日也离不开。”
“可他也没死啊。”
苏荆溪微微笑:“若是他当即毒发身亡,又岂能脱开干系?少不得要用个暗度陈仓计策。捕爷你有所不知,痈疽这种病症,分为内外两种。外疽有头,多发于肌肤,虽然痛痒却不致死;而内疽无头,多发于腠理之间,旦发作,药石罔效。”
苏荆溪说起医理来,滔滔不绝。吴定缘不耐烦地敲敲桌子:“直接说但是。”
过丝厉芒:“给他治病,是为杀掉他。”
记录毛笔猛然颤,在纸上涂出个大墨点。这可真是个意外转折,吴定缘略显狼狈地把手腕抬起来,满腹狐疑:“你不觉得这个说法自相矛盾吗?”
“救人杀人,原本就只在医者念之间,有区别吗?”苏荆溪回答。吴定缘“呃”声,这女人每次说话,总是试图掌握主动权。他提笔重新蘸蘸墨汁:“好吧,那你为什要杀朱卜花?”
“他曾害死位手帕之交,要报仇。”
吴定缘略觉奇怪,个京城御马监提督太监,怎会和个苏州女子结下仇怨?不过这与于谦要解事情无关,他决定先把动机放放,直接切入正题:“那你是打算怎杀朱太监?在药里下毒吗?”
“查头鳊肝,只是让朱卜花罹患外疽。而每天给他涂虎狼药膏,是以藜芦、生龟板、全虫为主料,表面看似有奇效,其实只是将疽毒强行压伏于筋骨之内,慢慢抑阳转阴,最终变成无头内疽。朱卜花确实还没死,但他疽毒之势这几日蓄到极限,只消点点刺激,他随时可能疽发身亡,神仙也救不得。”
吴定缘听得倒吸口凉气。这女人好毒辣手段,不光杀朱卜花于无形,还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他听过南京坊间传
苏荆溪不屑道:“那种凡夫村氓低劣手段,不入方家之眼。岐黄之道用法,可比你们想象中精妙得多。”
“嗯,你继续说。”
“今年年初,在苏州听到朱卜花南下南京之后,便立刻赶至留都。在普济馆取得个身份,顺便暗中调查他行踪。朱卜花在南京最喜欢吃食物,是玄津桥外巷口樊记烧鹅。每天樊记老板会单熬小锅鲜卤汁,专为他烧制鹅肉。对铺子伙计稍施贿赂,在卤汁里掺进味查头鳊肝。”
“鳊字……怎写?”吴定缘有些为难地用笔杆敲敲脑袋。他粗通文墨,可也只是粗通而已。
苏荆溪发出声同情嘲笑:“鱼旁加扁。这是种长于汉江河鱼,肉嫩味美,只是它肝脏是大发之物。有个叫孟浩然诗人,就是吃查头鳊,背疽发作而死——孟浩然你知道是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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