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多久,汪极听得更清楚。原来这是水声,准确地说,是江水奔涌之声。这声音他太熟悉,不知有多少次,他在清晨站在邗江岸边俯瞰漕运,水声越响亮,江流越丰沛;江流越丰沛,他柜上钞银便收得越多。
如今这美妙声响,却化作无常足音,由远及近,直逼而来。
不过几个呼吸间隙,圈白花花江水奔涌至盆地边缘。水性善下,江水见到“临花藏池”这种低洼盆地,便如猛虎样狂性大发,咆哮着狠狠扑下。巨大水流化为最残,bao流寇,踏平沿途切花草,冲垮竹轩,然后向轩下秘阁里疯狂地灌入。
汪极拼命想挪动手臂,打开头顶铁栅盖门,可四肢沉重呆滞。这个牢固无比秘阁,此时却成催命棺。汪极还没来得及发出最后声绝望呐喊,整个空间里便被江水灌满。
此时朱瞻基、吴定缘等人已经攀到藏池边缘高处,他们目睹江水倒灌而入,迅速把整个藏池填满,形成个小小圆湖。湖面浮满凌乱散碎花瓣,那两只之前惊走白鹤,从天空盘旋几圈,徐徐落回到湖面,宛若执幡祭童。
铁门卡住。除非拆掉整间地板,否则绝没法从外侧掀开。
这东西叫作秘阁,民间也叫寄命,是江南大户家里颇流行保命之屋。倘若遇到盗匪强梁入宅,情急来不及报官,主人便会携带家眷细软钻入秘阁之内,内有机簧封锁,外连铜铃示警。寻常兵刃根本撬不开,令强人知难而退。
汪极作为扬州盐商,家里暗藏几间寄命,实属平常。他刚才中苏荆溪毒,四肢麻痹,所以故意引动郭纯之与太子发怒。只要他们动手殴打,迫得身躯后移,他便能勉强摸到暗藏旁边机关,打开地板下秘阁。
朱瞻基没想到这家伙死到临头,居然还能翻盘。他冲到铁栅盖门前,双足又踏又踹,那盖门却纹丝不动。
汪极声音从铁栅盖门宽大缝隙中传出来:“没用,太子殿下,这秘阁是铁浇铜铸,凭你们几个人是打不开!”
代盐商,就这死在自家宿命里。纵然这些人与汪极有着深仇大恨,想到水底竹轩如今惨状,不免都有些唏嘘。
江水灌满藏池之后,仍不罢休,继续蔓延扩散。汪家别业转瞬间便成片泽国。吴定缘他们站立这片土
“可你也别想离开这乌龟壳!”朱瞻基喝道。
“用不着待太久。”汪极得意扬扬,“铁门关,连着正厅铜铃就会响。等家护院到,你们都得死!朱卜花在南京城没杀成你,在扬州替他完成便是!”
汪极有意停顿阵,却没听到期待中惊骇与绝望。透过铁栅,他注意到那个叫吴定缘瘦高男子,正充满怜悯地注视着自己。凭借多年阅人经验,汪极感觉那是种注视死人怜悯。
“下辈子搞阴谋,记得提前查查皇历。”吴定缘伸出根指头,晃晃,“今日不宜入土。”
他话音刚落,只听竹轩外面传来种古怪声音,低沉隆隆,似是远方在敲响鳌鼓,又似巨兽在蓄势沉吼。这声音绵绵不绝,无处不在。汪极听到,门外几只白鹤发出清脆鸣叫,拍打着翅膀要飞起来,似乎预感到什危机。而竹轩里其他人,似乎瞬间都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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