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僮给李善德盛
碗荔枝酒过来，他啜口，“噗”地喷。刚才阿僮讲酿造过程，李善德就觉得不对劲儿，按说果酒发酵起码得三个月，怎
荔枝酒才入窖几天就能喝？刚才尝才知道，除红曲、蔗糖之外，峒人还在荔枝坛里倒入大量米酒。
难怪七、八日便可以开窖，这哪里是荔枝酒，分明是泡荔枝
米酒。这些峒人，只是编造个名目酗酒罢！
他其实也好酒，只是很少有畅怀机会。转运试验压力太大，他也想借机放松下，口气喝三碗，整个人开始醉醺醺。他侧头发现那个林邑奴在旁边，眼神直勾勾地盯着自己手里碗。李善德笑
道：“痴儿莫不是也馋，来，来，
敬你碗酒！”然后舀碗
地瞥这个老男人眼，李善德面对主君，只得乖乖听命。
两人狸朝着田庄走去，身后还跟着个沉默林邑奴。到庄里时，个不大酒窑前已聚好些峒人，人人手里带着个粗瓷碗或木碗，脸有兴奋。酒窖上方，摆着尊鎏金佛像。
据阿僮说，每年三月底四月初，荔枝即将成熟，这是熟峒——即种荔枝峒人——在年里最关键日子。大家会齐聚石门山下，痛饮荔枝酒，向天神祈祷无有蝙蝠鸟虫来捣乱。
这种荔枝酒，选料果都是三月早熟品种，不堪吃，但酿酒最合适。先去皮掏核，淘洗干净，让孩子把果肉踩成浆状，与蔗糖、红曲并放入坛中，深藏窖内发酵。到日子，便当场打开，人手碗。
李善德出现在酒窖前，立刻在人群里引起嘻笑。个声音忽道：“倘若想让它不变味，可有什法子？”另个声音立刻接道：“你别摘下来啊。”又是阵哄堂大笑。
这是当日李善德请教阿僮原话。峒人笑点十分古怪，觉得这段对答好玩，只要聚集人数多于三人，就会有两个人把对答再演遍，无不捧腹。几日之内，传遍整个从化，成为最流行城人笑话。
阿僮喝骂道：“你们这些遭虫啃，这是好朋友，莫要乱闹！”李善德倒不以意，撸着花狸说无伤大雅，无伤大雅。长安同僚日常开玩笑，可比这个恶毒十倍。假如朝廷开个忍气吞声科，他能轻松拿到状头。
阿僮让李善德旁边看着，然后招呼那群家伙开始祭拜。峒人仪式非常简单，酒窖前头早早点起团篝火。诸色食物插在竹签上，密密麻麻竖在火堆周围，犹如篱笆般密集。在阿僮带领下，峒人们朝着佛像叩拜下去，齐唱起歌来。
歌声旋律古怪，别有种山野味道。李善德虽听不懂峒语，大概也猜得出，无非是祈祷好运好天气之类。他忍不住想，当年周天子派采诗官去诸野搜集民歌，他们听到《诗经》原曲是不是也是同样风格。至于那个佛像，李善德开始以为他们崇佛。后来才知道，峒人天神没有形象，所以就借庙里佛像来拜，有时候也借道观里老君来，只要有模样就成，什模样都无所谓……
祭拜流程极短，峒人们唱完歌子，把视线都集中在酒窖里，眼神火热。阿僮砸开封窖黄泥，很快端出二十几个大坛子。峒人们欢呼着，排着队用自己碗去舀，舀完饮而尽，又去篝火旁拿签子，边排队等着舀酒边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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