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荔枝转运,靡费非小。虽说右相曾言钱粮不必下官劳心,可始终有些惶恐。可否解惑二?”
对这个要求,杨国忠倒是很能理解。他也是财货出身,知道整天与数字打交道人,如果搞不清哪怕文钱账目走向,浑身都难受。何况……这也算是他个得意妙手,不说给懂行人显摆下,未免有锦衣夜行之憾。
“反正日后也要你来管,不妨现在说说好。”杨国忠背起手来,缓缓踱步,“荔枝转运费用,其实是颇有为难。从太府寺藏署出并不合适,国用虽丰,自有法度,总要量入为出;而从内帑大盈库里拿,等于是从圣人锦袋里掏钱,也不是不行,但咱们做臣子,非但不为陛下分忧,反而去讨债,不是为臣之道。”
李善德姿势动不动,听得十分专注。
“所以在你奔忙转运之时,中书门下也发下道牒文:要求沿途都亭驿馆,所领长行宽延半年;附地诸等农户,按丁口加派白直庸,准以荔枝钱折免。”
去对城墙内侧那个绮丽世界全部想象。
“良元,这次你做得不错。”
杨国忠轻轻挥动月杆,把只马球击出两丈远,正中座描金绣墩。
李善德跪在下首,默然伏地拜,幞头边露出几缕白发。在右腿旁边,还搁着把粗劣藤拐杖,与金碧辉煌内饰格格不入。这里是右相在宣阳坊私宅,内中之豪奢难以描述。有资格来这里叙职*员,在朝中不会超过二十个。“你是没见到,贵妃娘娘看到荔枝送到时,脸上笑得有多开心。全国送来寿辰贺礼,都被这小小枚荔枝给比下去。”
李善德依旧没言语。
换旁人,只怕要头雾水,李善德却听得明明白白。
各地驿站日常维持经费,都是驿户自己先行垫付。每三个月计账次,户部按账予以报销,谓之“请长行”。长行宽延半年,意味着驿户要多垫付整整六个月驿站开销,朝廷才会返还钱粮。这样操作下来,政事堂账上便平白多大笔延付账。
至于驿站附近农户,他们在负担日常租庸之外,突然要再服期额外白直徭役,没人愿意。没关系,那只消缴纳两贯荔枝钱,便可免除这个劳役。
“如此来,国库、内帑两便,不劳文而转运饶足,岂不是比你那个找商人报效法子更好?”
杨国忠话音刚落,李善德已脱口而出:“下官适才
“要说那荔枝味道,吃枚,就那回事儿吧,不算太新鲜。不过圣人看中是心意,贵妃娘娘高兴,他也就心满意足。”杨国忠放下月杆,用汗巾子擦擦额头,“以后这鲜荔枝怕是要办为每年常例,你得多用心。”
这次,李善德没有躬身应诺,而是沙哑着嗓子道:“下官可否斗胆问件事?”
杨国忠笑笑:“放心好,荔枝使还是你。不过你本官品级确实太低,回头让吏部把你挂到驾部去,先在六品过渡下,借绯、赐鱼袋不会少你。”
李善德道:“下官问,不是这个。”
杨国忠怔,难道这家伙是要讨赏?他忽然想起,招福寺住持有意无意提过,说免去李善德香积贷。杨国忠忍不住嗤笑声,真是改不穷酸命。他正要开口,李善德已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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