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声惊醒方三响,他睁开眼睛,低低喘息着,表情还残留着失调狞厉。过良久,他勉强恢复清醒,低头去捡书。这本书是丁福保翻译《痨虫战争记》,精讲结核病成因,扉页上可以看到行手写拉丁文和个龙飞凤舞签名:“魏伯诗德。”
方三响看到这名字,思绪倒转,周围景色变得片模糊,仿佛又回到老青山那条山沟里。
六年之前,他侥幸被万国红十字会救离战场,跟随魏伯诗德与吴尚德退至牛庄。战事不断扩大,他个普通孩子只能蜗居在营口港医院里,靠照顾伤兵难民维持生计。
等到战争结束,方三响回到沟窝村,骇然发现村里已烧成片白地,无幸存。至此,整个沟窝村只剩下被红会救走十几个村民,近于绝户。
魏伯诗德给无家可归方三响两个选择:个是跟随自己在东北传教,个是加入红十字会做约定生。
可负担不起这个钱,所以手术结束,他便匆匆赶去把驴车弄回来。
上海毕竟民风淳朴,驴车还在原地老老实实停着,轮子坏边。方三响只能手抬起车厢侧面,让它单轮着地,另外手赶着驴子,半拉半抬地朝医院赶去。等进入总医院院子里,他褂子都被汗水溻透,阴风吹格外难受。
曹主任絮絮叨叨,在工钱里扣半个车轮维修费用——车轮损毁是疏于维护之过,与救人无关,但为表彰他见义勇为红十字精神,特意减免半赔偿。
方三响嘴角动动,没表示异议。曹主任收起账簿,见他没动,问还有什事,方三响道:“能不能去照顾那个病人?”
“看不出你还挺热……”曹渡突然反应过来。日常陪护护工每天有角工食费,还有免费餐食。方三响主动请缨,虽然辛苦点,但可以拿实习医生和护工两份收入。
其时红会在各地挑选批孩童,打算培养自己医护力量。这些学生都签契约,毕业便入红十字会供职,称为约定生。
方三响毫不犹豫地选择去学医,于是魏伯诗德慷慨地资助他去上海路费,并写推荐信。方三响到上海之后,因为红会医院还未建起
曹主任扒拉算盘,有实习医生愿意去做陪护,只需支付护工费用,很划算,便欣然同意。方三响走回院外,从驴车上取下那本读到半书,连宿舍也不回,径直赶去养疴室。
病人在病床上沉沉睡着,麻药劲还没过去。方三响先按规程消毒,然后在档案上记录下当前血压、脉搏、呼吸数据,便拖把椅子过来,安静地在旁边看起书来。
没有外界纷扰熙攘,没有旁人诧异眼光,屋子里只有个尚在昏迷中病号,连谈话都不用。这对方三响来说,大概是最好不过地方。他全神贯注地阅读着,两道浓眉缓缓分开,嘴角也不再紧绷,坐姿随着肌肉松弛而发生改变。
这里房间都依西洋规制设计,南北通透,两侧均用大窗采光。初春夕阳透过玻璃照射进来,整间屋子都洋溢着和煦暖香。许是之前太过疲劳,方三响看着书,不知不觉竟打起瞌睡来。
在浅浅睡眠中,方三响突然浑身抽搐起来,仿佛梦到什可怖东西。他眼球急转,手松,书本“啪嚓”落在地上,书皮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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