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来,和她点个头,微笑道:"对不起,打搅你这半天。"就转身走。可是才举步,就彷佛脚底下咯吱响,踩着个什东西,低头看,却是他那只戒指。好好拿在手里,不知怎会手松,滚到地下去。也不知什时候掉地下,那地毯那样厚,自然是听不见声音。他弯下腰去拾起来,就很快向口袋里揣。要是闹半天,还把那戒指丢在人家家里,那才是笑话呢。曼璐这时候也站起来,世钧也没朝她看,不管她是种嘲笑还是同情神气,同样是不可忍耐。他匆匆向门外走去,刚才那仆人倒已经把大门开,等在那里。曼璐送到大门口就回去,依旧由那男仆送他出去。世钧走得非常快,那男仆也在后面紧紧跟着。不会,他已经出园门,在马路上走着,那边呜呜来辆汽车,两道白光在前面开路。这虹桥路上并没有人行道,只是条沥青大道,旁边却留出条沙土铺路,专为在上面跑马。世钧避到那条骑马道上走着,脚踩在那松松灰土上,软软,点声音也没有。街灯昏昏沉沉照着,人也有点昏昏沉沉。
那只戒指还在他口袋里。他要是带回家去仔细看看,就可以看见戒指上里绒线上面有血迹。那绒线是咖啡色,干血迹是红褐色,染在上面并看不出来,但是那血液胶黏在绒线上,绒线全僵硬,细看是可以看出来。他看见定会觉得奇怪,因此起疑心,但是那好象是侦探小说里事,在实生活里大概是不会发生。世钧路走着,老觉得那戒指在他裤袋里,那颗红宝石就像个燃烧着香烟头样,烫痛他腿。他伸进手去,把那戒指掏出来,看也没看,就向道旁野地里扔。
那天晚上他回到医院里,他父亲因为他出去天,问他上哪儿去,他只推说遇见熟人,被他们拉着不放,所以这时候才回来。他父亲见他有些神情恍惚,也猜着他定是去找女朋友去。第二天,他舅舅到医院里来探病,坐时间比较久,啸桐说话说多,当天晚上病情就又加重起来。自这天起,竟是天比天沉重,在医院里住两个月,后来沈太太也到上海来,姨太太带着孩子们也来,就等着送终。啸桐在那年春天就死在医院里。
春天,虹桥路紫荆花也开花,紫郁郁开树小红花。有只鸟立在曼桢窗台上跳跳蹦蹦,房间里面寂静得异样,-以为房间里没有人,竟飞进来,扑喇扑喇乱飞乱撞,曼桢似乎对-也不怎注意。她坐在张椅子上,她病已经好,但是她发现她有孕。她现在总是这样呆呆,人整个有点麻木。坐在那里,太阳晒在脚背上,很是温暖,像有只黄猫咕噜咕噜伏在她脚上。她因为和这世界完全隔离,所以连这阳光照在身上都觉得有种异样亲切意味。
她现在倒是从来不哭,除有时候,她想起将来有天跟世钧见面,要把她遭遇告诉他听,这样想着时候,就好象已经面对面在那儿对他说着,她立刻两行眼泪挂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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