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这大空地干什,她心里想。不盖点船坞什,至少还有点用处。其实她刚才来时候,下公共汽车,沥青道旁簇拥着日本茉莉丛树,圆墩墩堆堆浓密绿叶堆在地上,黄昏时分虫声唧唧,蒸发出阵阵茉莉花香,林中露出带瓶式白石阑干,已经兴奋起来,觉得定像南法海边。不知道为什,跟她母亲在起,就百样无味起来。
“就在这儿坐坐吧。”蕊秋在林边拣块白石坐下。
蚊子咬得厉害。当中不能抓痒,但是终于免不抓抓腿肚子。“这儿蚊子真多。”
“不是蚊子,是沙蝇,小得很。”
“叮特别痒。早晓得穿袜子。”到海滩上要穿袜子?
朋友是什人。她母亲这次来以后她也收到过三姑封信,显然那时候还没有,但是仍旧是很愉快口吻,引罗素话:“‘悲观者称半杯水为半空,乐观者称为半满。’现在就也在享受半满生活。”
九莉不喜欢她这讲,回信也没接这个碴。她心目中二婶三姑永远是像她小时候第次站在旁边看她们换衣服出去跳舞,蕊秋穿着浅粉色遍地小串水钻穗子齐膝衫,楚娣穿黑,腰际朵蓝丝绒玫瑰,长裙。她白净肉感,小巧鼻子有个鼻结,不过有点龅牙,又戴着眼镜。其实就连那时候,在儿童眼光中她们已经不年青。永远是夕阳无限好,小辈也应当代为珍惜,自己靠后站,不要急于长大,这是她敬老方式。年青人将来日子长着呢,这是从小常听蕊秋说,但是现在也成种逃避,切宕后。
蕊秋这次见面,似乎打定主意不再纠正她举动。这天傍晚换游泳衣下楼去,叫她“也到海边去看看。”
要她见见世面?她觉得她母亲对她死心,这是绝望中着。
并排走着,眼梢带着点那件白色游泳衣,乳房太尖,像假。从前她在法国南部拍海滩上照片永远穿着很多衣服,长袴,鹦哥绿织花毛线凉鞋遮住脚背,她裹过脚。总不见得不下水?九莉避免看她脚上这双白色橡胶软底鞋。缠足人腿细而直,更显得鞋太大,当然里面衬垫东西。
憋着不抓,熬很久。
水里突然涌起个人来,映在那青灰色黄昏海面上,瞥间清晰异常,崛起半截身子像匹白马,撮黑头发粘贴在眉心,有些白马额前托着撮黒鬃毛,有秽亵感,也许因为使人联想到阴毛,他扬手向这里招呼声,蕊秋便站起身来向九莉道:“好,你回去吧。”
九莉站起来应声,但是
出小树林,带淡褚红沙滩,足迹零乱。有个夫妇带着孩子在淌水,又有家人在打海滩球,都是广东人或“澳门人”。只有九莉穿着旗袍,已经够刺目,又戴着眼镜,是来香港前楚娣力劝她戴。她总觉得像周身戴手套,连太阳照着都隔层。
“看喏!”蕊秋用脚尖拨拨只星鱼。
星鱼身上粒粒突出圆点镶嵌在漆黑纹路间,像东南亚种嵌黒银镯。但是那鼓唧唧银色肉疱又使人有点毛骨悚然。
“游泳就是怕那种果冻鱼,碰着像针刺样疼,”瑞秋说。
九莉笑道:“嗳,在船上看见。”到香港来船上,在船舷上看见水里团团黄雾似漂浮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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