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家里,跟着乃德过,几乎又回复到北方童年平静。乃德脾气非常好,成天在他房里踱来踱去转圈子,像笼中走兽,面不断背书,滔滔泊泊泻千里,背到未大声吟哦起来,末字拖长腔拖得奇长,殿以“殴……!”中气极足。只要是念过几本线装书人就知道这该费多少时间精力,九莉替他觉得痛心。
楚娣有次向她讲起她伯父,笑道:“大爷听见废除科举,大哭。”
九莉却同情他,但是大爷至少还中过举,当然楚娣是恨他。她与乃德是后妻生,他比他们兄昧大二十几岁,是他把这两个孤儿带大。
“大爷看电影看到接吻就捂着眼睛,”楚娣说。“那时候梅兰芳要演‘天女散花’,新编。大爷听见说这出还好,没有什,可以去看。高兴得把戏词全背出来,免得看戏时候拿在手里看,耽误看戏。临时不知道为什,又不让去。
“大爷老是说不出嫁,叫他死怎见老太爷老太太,对哭。总是说不肯,其实也没说过两回亲。
,所以看到后来威到失望,其实当然应当是三妹。她怕她自己活不到恋爱结婚年龄。
来不及告诉纯姐姐。讲故事那时候不知道纯姐姐也就有病,她死后才听见说是骨痨。病中直没看见过她,办丧事时候去磕头,灵堂上很简单搭着副铺板,从头到脚盖着白布,直垂到地下,头上又在白布上再覆着小方红布。与纯姐姐毫无关系,除轻微恐怖之外,九莉也毫无感觉。
“那样喜欢纯姐姐,点也不什,”她回家后听见蕊秋对楚娣说,显然觉得寒心。
蕊秋逼着乃德进戒烟医院戒掉吗啡针,方才提出离婚。
“医生说他打够毒死匹马,”她说。
“大妈常说:‘二弟靠不住,你大哥那是不会!’披着嘴笑,看扁他。大爷天天晚上瞇盵着眼睛叫‘来喜啊!拿
乃德先说“们盛家从来没有离婚事,”临到律师处签字又还反悔许多次,她说那英国律师气得要打他。当然租界上是英国律师占便宜,不然收到律师信更置之不理。
蕊秋楚娣搬出来住公寓,九莉来,蕊秋面化妆,向浴室镜子里说道:“跟你二叔离婚。这不能怪你二叔,他要是娶别人,会感情很好。希望他以后遇见合适人。”
九莉倚门含笑道:“真高兴。”是替她母亲庆幸,也知道于自己不利,但是不能只顾自己,同时也得意,家里有人离婚,跟家里出个科学家样现代化。
“告诉你不过是要你明白,免得对你二叔误会。”蕊秋显然不高兴,以为九莉是表示赞成。她还不至于像有些西方父母,离婚要征求孩子们同意。
乃德另找房子,却搬到蕊秋娘家住弄堂里,还痴心指望再碰见她,她弟弟还会替他们拉拢劝和。但是蕊秋手续清就到欧洲去。这次楚娣没有同去,动身那天带着九莉九林去送行,云志大家子人都去,包围着蕊秋。有他们做隔离器,彷佛大家都放心些。九莉心里想:好像以为们会哭还是怎?她与九林淡然在他们舅舅家边缘上徘徊,很无聊。甲板上支着红白条纹大伞,他们这行人参观过舱房,终于在伞下坐下来,点桔子水暍,孩子们没有座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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