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雷炸在耳旁,她被强拽出梦境,茫然四顾,是陌路,是陌生人。
刚刚哭过女人们都敛容,在闭目养神等待下船,有个在给孩子喂夹心面包。无人唤她,除江面上鸣笛,再无其它。
乍醒来,目光游离,心也像在江面上灯火,浮荡不稳。她摸到大衣口袋里信,折成两折,好好地放在那里。从北京离开屡次想拆,都没做到……
沈奚把信封拿出,干净外封,不留字。
他会写什?信没有封口,打开即可。
六国饭店餐厅里都是上层人,西装革履有,老派长褂有,傅侗文他们这种早留短发男人在外被人称作“假洋鬼子”,西洋人外貌和谈吐涵养在晚清北京城,是如此格格不入……外人料定他们是营营逐逐,争名夺利,谋权谋势洋派势力,他们却是群傻子,然,在北京城,在中国各地,在海外像他们这样傻子可不少。
那年……早是经年隔世。
这里还是那个北京城,那个莳花馆,可走侗汌,又走沈奚。
真应: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等沈奚回魂,人已经在南下路途中。
冰天雪地,他动不动地在那里,两只手交叉而握,撑在鼻梁下,看着地纸屑狼藉,兀自出神。
这样傅侗文,谭庆项见过回,是傅侗汌z.sha那夜。
跟他久,谭庆项难得会停下来,想想过去。
他初见傅侗文,是在东交民巷六国饭店,那是北京城最高建筑,因为是英、法、美、德、日、俄六国合资,所以许多军政要客,尤其是已经下台都会去那里避难。那天,傅侗汌在火车站接他,驱车直往饭店去。傅侗汌和他是同学,比他还要有天分,却放弃继续攻读机会,提前回国,后来屡屡去信,让谭庆项回国救国。
在英国,他有很多机会见傅侗文,都错过。
打开第封是陌生字迹。
是谭庆项写给自己昔日同学信,请同学帮忙推荐她到沪上医院就职。
另封信还是谭庆项字迹,全英文。
是他写给自己昔日大学教授
在南京长江游轮上,船舱里有许多从北京赶往四川军官亲眷,都是北洋军人。大家言谈中全是战事,蔡锷将军仿佛是战神样存在,竟以己之力,带领不足北洋军十分之兵力,抵挡住进攻……
涉及战事,她难免听得仔细,可到后头这些军官亲眷片低泣,是有人说自己家人阵亡事,余下女眷被牵动多日忧心,也陪着哭。
沈奚头枕着窗框,因昨夜未睡好,阖眼后天旋地转,在哭声里陷入深眠。
梦里是烽火连天,全是同胞血。
“央央。”
在那晚,六国饭店西餐厅里,他和傅侗汌先到,坐在餐桌旁等他来。突然有人从他和侗汌之间伸出手,直接去拿桌上餐单:“让来看看,今日有什来招待这位新朋友。”
傅侗汌笑:“三哥你从后门进来?”
傅侗文无趣地合上餐单,扔到傅侗汌面前:“刚见得那位十分谨慎,怕有人泄露他行程,会要刺杀他,于是走趟后门。”
谭庆项刚要起身,被他手按下去:“坐,随便些。”
那日傅侗文正在人生高台上,傅侗汌也还在世,两兄弟和他这个外人,把酒言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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