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午后,正在母亲床边用纱布为她濡湿嘴唇,辆汽车停在门口,和田舅舅开着车同舅母起从东京赶来。舅舅来到病室,往母亲枕旁
母亲凄惨地笑,隔会儿说:
“想哭,也哭不出眼泪啦。”
蓦地想到,此时此刻母亲大概很幸福吧。所谓幸福感,就像沉于悲伤河底、闪着幽微光砂金样吧,当悲伤到极点,就会生起种仿佛黑暗中现出微光感觉,这或许就是幸福感。假使真这样,那,天皇陛下、母亲,还有,如今确实算得上是幸福。静谧上午,温煦阳光照洒着秋日庭院。停住手,眺望着远处齐至胸口大海,对母亲说道:
“妈妈,之前对人生点也不懂呢……”
说到这里,本来还有更重要话想说,可生怕坐在屋子角正在做静脉注射准备护士听见,感觉难为情,于是将后面话咽下去。
出来东西却很差劲,母亲就针针手把手地教。那天,虽然无心打毛线,但还是装模作样地拿出毛线盒子,专心意地打起毛线。
母亲盯着手看会儿,忽然说道:“是打绒线袜子吧?要是那样,还得再加八针,不然穿上会紧。”
小时候,无论母亲怎教,毛线总是打不好,于是就会像此刻样不知怎样才好,但此刻除难为情,还感到种深深眷念:啊,从此往后,母亲再也不可能像今天样教打毛线!想到这里,眼眶里噙满泪水,针脚也看不清。
母亲躺在床上,似乎点也不感觉痛苦,从早晨到现在,没吃过点东西,只是不时用纱布蘸上茶水沾沾嘴唇。然而,母亲仍然意识非常清醒,时不时地和说几句话。
“报纸上登天皇陛下照片,再让看看。”
“之前……”母亲微微笑,然后嗔怪道,“那就是说,现在懂?”
莫名其妙地涨红脸。
“人生,是弄不懂。”母亲将脸转向另边,低声说道,像是在自言自语。
“是不懂,不过,没有人真正懂吧?不管长多大,人总是像小孩子似,什也不懂啊。”
尽管如此,必须生存下去。或许仍像个小孩子,可是已不容再任性撒娇,从今往后,必须在与这个世间抗争中生存下去。啊,能够像母亲样与世无争、无怨无恨、美丽而凄惨地终其生人,大概母亲是最后个,今后这世间再也不可能存在。忽然觉得,走向死亡是件美丽事情,而生存,生存下去,却是极其丑恶、发散着血腥气、肮脏,坐在榻榻米上想象腹中怀着小蛇母蛇在土中挖洞穴情景。然而,这世间却有件事情令无法断念,无法割舍,可怜也好,卑鄙也罢,必须生存下去,为实现心中追求,必须同这世间进行抗争。随着母亲离去渐成定局,心中浪漫和伤感也渐次消逝,似乎正点点变成种连自己都不敢掉以轻心狡诈生物。
拿来报纸,将刊登照片地方凑到她眼前。
“老。”
“没有啊,是照片拍得不好。前几天照片看上去就非常年轻呢,精神也好得不得。现如今,是不是应该高兴才是啊?”
“为什?”
“这不,陛下如今也解放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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