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回宫回阁,盘桓换去为他鲜血沾染衣裙,方前往复旨,再度站立于天子面前。皇帝望着这位几乎陌生却又似十分熟识儿妇,记不起她究竟神似哪位故人,他问:“话都带到?”她回答:“带去。”皇帝问:“他怎说?”她沉吟道:“殿下都听进去。”皇帝点头道:“那就好,再过数日,你可再去看看他,告诉他,等过这段日子,朕也会去看他。”她轻轻摇摇头,道:“妾不会再去,陛下也不必再去。”皇帝疑惑道:“这是何意,他仍旧是……”她取出那封信,默默无言,双手奉上。
无需她再多作解释,片刻后紧随她入殿之人向皇帝无上惶恐地回报,宗正寺卿吴庞德已经急得死而复苏几次。而废太子萧定权,在禁所内,用支不知何处所得磨利金簪,挑断自己左手血脉。待人发现时,他正闭目端坐在室内,姿态优雅如生前,面色安详如生前,却已经失救。他足边地面与青衫袍摆上,郁积着汪尚未干涸鲜血。染血金簪垂落其间,簪头仙鹤振翅之势,似欲于碧血中飞入长天。
皇帝颓然栽倒在御座上,右手无意拂过自己鬓角,低头呆望掌心,无言半晌后,方指着仍然静立侧阿宝问道:“是你?”她毫无否认意图,颔首道:“是妾。关于今日,妾与殿下早有过约
纤长手指,他手指在春恩下,温暖如天生,他不会知道这种温度让她多欣慰。她笑道:“姓顾,回首之顾,乳名叫做宝,珠玉之宝。这是因为父母,都将当做捧在手心中珍宝。”
她牵引他手,让他将右手手心平放在自己小腹上。他怔,平静态度突然被打破,神色从最初时不可思议、惊惶无措终于转为欣喜莫名,他手指颤抖,如在触摸世间最珍贵也最脆弱珍宝,无数次失落却终又重得珍宝,苍天最终何厚于他。他喑哑嗓音问道:“多久?”
阿宝站起身来,将他头颅揽到自己小腹前,道:“还有六个月。”
他今世最后泪水终于淌下,道:“多谢你。将来请你告诉这孩子,他父亲是个软弱君主,个不称职父亲。但是除对他,无遗憾,除对他,无歉疚。”
她微笑点头:“也会告诉他,他父亲,是个软弱君主,但是个清洁、正直、刚强人,个小怯而有大勇人。这样人不会是不称职父亲。”
他抬起头来,首次看到春晖下,她眉宇间有宝光流转,她美目中有泪水降落,晶莹剔透,光华熠熠,这最初也最终为他而淌落泪水,让他心生虔诚感恩,也使他明白,个女子流泪,可以与悲伤与否无干,与感奋与否无干,甚或与坚强与否亦无干。
他起身,对她说句什话,转身行入阴暗室内,那春光不能及,春风不能度所在。切恩怨既从此处开始,切恩怨亦从此处结,本已是大圆满,何况还有她眼泪救赎,使他可以期待下个更加光明轮回。
那还有什可遗憾呢?
她在室外向他行大礼,亦转身,向着背对他方向,渐渐远离今生今世,生生世世,这世间存在他所在。
她和他之间,她心心念念等候这久收煞,好奇这久收煞,原来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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