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他。”司马光重复,声音更加清晰,语气异常平静。
里面琉璃盏釉色明净,光艳晶莹,但,已经裂为两半。
脑中短暂空白,过后是纷繁杂乱念头:不是,不是,直稳捧锦盒,未曾跌落过……刚才竟然忘问那位小黄门名字……找到他也无用,根本无法证明琉璃盏在交给之前便已碎……
此时阁门豁然大开,下涌进数名内侍,最后进来,是入内内侍省副都知任守忠。
任守忠双手负于身后,慢慢踱至身边。
“好小子,打碎官家御赐宝物……”他阴沉着脸说,忽地侧首,目示左右内侍,立即有人上前将押跪在地上。
,无奈看来看去,都没见有不辱清赏。但此事定留心,他日必画幅好给你。”
崔白走后,当即前往尚服局寻董内人,但她此时不在其中。尚服局与尚药、尚酝、尚辇、尚食诸局样,位于宫城东北,离内侍省不远,随后又去几次,却都没找到她。据其他内人说,董内人心思纤细,技艺甚好,故宫中嫔御都爱请她梳头,往往迁延至天黑才回来。
纵然身为内侍,于夜间去寻位宫女仍是不好,替宫外人传递画卷又有私相授受之嫌,也不便留下图轴请别内人转交,因此这事就暂且耽搁下来。
日,画院服役毕,返回内侍省居处,走至连接内侍省、尚书内省和皇帝阅事之所通掖门时,见前方有个年纪和差不多小黄门,手揽锦盒,另手紧按腹部,弯着腰慢慢倚墙蹲下,脸上表情似不胜痛楚。
忙走过去,问他有何不适,他说腹痛如绞,恐是肠疾发作。要扶他去尚药局,他却连连摆手,说:“新任大理评事、国子监直讲司马光有贤名,所以官家命他越次入对,今日在迩英阁听他讲读后龙颜大悦,便赐他个琉璃盏。赐物凭据交给合同凭由司审核耗好阵,刚才才从御库中取出琉璃盏。现在官家已回福宁殿,司马先生还在迩英阁等候,本想快步过去给他,怎奈突然犯病……这位哥哥,可否代把琉璃盏送过去?尚药局就在附近,自己慢慢走去就行。”
任守忠再朝司马光欠身,道:“宫中旧例,内侍损坏御赐大臣之物,听任大臣区处。这小子是打是逐,先生只管吩咐。”
完全无力辩解。感觉又回到幼时,被锁进黑屋那次。视线模糊,思绪淡去,呼吸空气中充满死亡气息,低首呆呆地凝视窥窗而入夕阳余晖,不确定是否还能看见明天光亮日头。
漫长等待,终于,有声音响起。
“放他。”司马光说。
“什?”任守忠愣,只疑听错。
有些犹豫,他便不住催,模样很是焦急,终于答应,接过锦盒,折向迩英阁。
阁中有位形容枯瘦先生端坐着等候。面容甚年轻,应该未至而立之年,但神情严肃,老成持重。见进来,他抬眼看,双目炯炯有神。
迟疑着轻唤声“司马先生”,见他颔首,才放心走近,躬身将锦盒呈给他。
他转朝福宁殿方向,拜谢如仪,这才接过,徐徐打开锦盒。
盒盖开启那瞬,他忽然怔怔。见他神色有异,遂引首朝盒内看,旋即如罹雷殛,呆立在原地,手足无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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