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响本能地挥开他手。
“整个南郊就没有值两银子娘们儿,大哥可怜你年纪小才肯出这个价。差不多得,别给脸不要……还二十两,菱阳河边花魁都要不到这个价,你也配?”那男人骂骂咧咧,说着要来拉阿响,“就这定,走吧。”
这时,窄巷里忽然传来个尖利声音:“哟,今儿可算长见识,什地方飞来小野鸡,毛还没长齐,也敢跑到老娘眼皮底下扒食。”
中年男子飞快地缩回手,脸上堆起笑容:“春英姐姐。”
个高挑身影从老鼠巷里缓缓踱出来,是个上年纪女人。然而晦暗夜色与浓妆遮住她脸上浮肿和皱纹,只露出个
二十两啊!
她和爷爷就算没白天没黑夜地干活,不吃不喝三年也赚不出来,这让她上哪弄去?
木匠行收旧家具,当铺收细软,老鼠巷收女人。
阿响身无长物,走投无路,她只能想到老鼠巷。
只手伸过来,突然抓住她肩膀。阿响吓跳,惊弓之鸟似挣开,见来人是个中年男子,手指关节突出,有点畸形,瞎只眼,身上却穿条颇为体面长袍——在南郊厂区,只有不用亲自干活工头才会穿这样长袍。
音还没消停。
奚平彻底没脾气,心想这女是要干什,念经把他超度吗?
他被那杂音干扰得什都干不下去,实在没办法,只好闭上眼,凝神眉心,看她到底有什事。
阿响编起辫子,换女装——那是她唯条像样衣裙,她娘弥留之际针线缝,说要留给她嫁人时穿。
可是阿响长很久,也没长到能嫁人年纪,撑不起来裙子空荡荡地挂在她身上,她看起来像个偷穿大人衣服小孩。
“妹妹眼生,”他像估量什东西似,上下打量着阿响,那视线像粘腻虫子,“怎卖?”
奚平方才就觉得怪怪,这会儿终于看明白那姑娘在什地方,听她哆哆嗦嗦地报价格就皱起眉:“她求星君保佑顺利把自己卖出二十两?就为二十两?这也太贱。”
“二十两?就你?”老鼠巷口男人听完也吃惊,“奶奶,你是广韵宫里公主还是娘娘啊?”
阿响说不出话来,她手脚冰凉,脸却仿佛要烧起来。她有点想吐,裙摆下膝盖不由自主地哆嗦着。
“你要是个雏儿,验货,给你千;要不是,到时候得给打个对折。”男人伸手在她脸上摸把,“怎样,行就跟走。”
她心里充满恐惧,似乎是为壮胆,她将那块太岁神牌挂在胸前带出来。阿响攥住那木牌,在“老鼠巷”前徘徊着,发着抖,心里反复求神君保佑。
然而保佑她什呢?
阿响说不出口。
老鼠巷是几排参差不齐窝棚挤出来暗巷,阴暗潮湿。暗巷被危房房檐、晾在竹竿上床单遮得不见天日,老远看就像个耗子洞,因此得名。苍老憔悴女人们衣衫不整,每到傍晚,就拖着仿佛是累赘躯体,三三两两地出“洞”揽客。客人则大多是那些码头厂房里干重活劳工,看着跟女人们半斤八两,也没多出几分人样来。
爷爷已经被抓走天,咸鱼伯说,城防那边要探出点话来,至少得二十两银子……不保证人能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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