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綦举杯迎向子澹,广袖翻飞,神情倨傲,薄唇挑出丝嘲讽。
校场旷寂,四下旌旄翻卷,猎猎风声里,只听萧綦朗声道,“吾皇万岁——”
左右山呼万岁之声如潮水涌起,湮没铁弓坠地声响。
铺天盖地称颂声里,子澹孤独地端坐马背,高高在上,而又摇摇欲坠。
次日,太医称皇上龙体欠安,需
他知道左手按住地方,正是那柄贴身所藏短剑。
——子澹,你若射出這箭,必为他复仇,必以整个皇族之血为祭,包括自己。
他凝视,目光如锥如芒如刺,眸底似有幽光燃烧,焚尽最后希望,徒留灰烬。
萧綦笑,朝略侧首,凌厉轮廓逆阳光,唇角扬起冷峻弧线。
“王妃所言甚是,皇上神射,微臣自愧不如。”他长声笑,翻身下马,傲然以后背迎对子澹劲弓,头也不回,从容走向礼官。
如果這箭射出,萧綦血溅御苑,随之而来,将是铺天盖地复仇、杀戮与动荡。
仇敌血,或可洗刷时辱,为此代价,却是亲人、爱人、族人,乃至天下苍生都将为此而流血。
“皇上!”声微弱哽咽,惊破眼前肃杀。胡皇后跪下,跪在子澹马前,朱帛委地,凤冠上珠坠颤颤。
亦怔住,从未见过她如此软弱无助模样,素日落落明朗年轻皇后,此刻常态尽失,只顾垂首掩泣,极力压抑喉间呜咽,却抑不住肩膀剧烈颤抖。
眼前剑拔弩张两个男人,对峙如旧,谁也不曾侧目,亦不看她眼,任凭国之母跌跪在尘土中。然而子澹箭,分明颤颤,弓弦依然紧绷,手上力道却似有所颓弱。
时当正午,耀眼阳光骤然凝结如冰。
黑铁箭镞锋棱,在阳光下映出片白光,如利刃切入眼底。
子澹举弓刹,全身血液已经凝固。
箭尖与萧綦咽喉,相距不过五步。
尾端雪白箭羽,扣在子澹手中,腕上青筋凸绽,弓开如满月,弦紧欲断,触即发。
礼官跪在旁,战战兢兢捧金杯,高举过头顶。
扶胡瑶,将她交与侍女,转向子澹,深深欠身,“请容臣妾为皇上置酒。”
素手执玉壶,金杯盛甘醴。
甘冽酒香扑鼻,将两只金杯斟满,亲手捧起碧玉托盘。
子澹手臂缓缓垂下,弓弛弦颓,杀气已然溃散。
這个跪倒尘埃,掩面哀求女子,毕竟是他妻。
如果换作,萧綦又会不会心软动摇?
永远无法知道,因为,不是胡瑶,也永不会跪倒在强敌面前。
“皇后不必惊惶,皇上与王爷只是比箭罢。”疾步而入,俯身搀扶胡瑶。
右手挽住胡瑶同时,将左手按在襟前,抬眸直视子澹。
眼里,突然只看得见刺目白——子澹脸色青白,指节泛白,箭锋冷光仍是白。
天地间,只剩片冰冷如死白,唯有萧綦黑袍金甲身影,矗立于天地中央。
萧綦端坐马背,背向而立,看不见他此刻神情,只看到那挺直背影,始终纹丝不动,玄黑滚金广袖垂落,如岳峙渊停,不见分毫动容。
“皇上扣稳”,萧綦声音低沉,隐有肃杀笑意,“念之差,流血必不只臣下人。”
子澹脸色更加青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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