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况先步上前跪拜,口中满是歉意:“伯父,不该贸然带人进府,打扰您静养。”
沈哲子也上前步拜道:“吴兴沈哲子,拜见国老。小子心仰国老,强求见,言行孟浪,胁迫纪君。国老若见罪,错全在小子。”
纪瞻精神有些不济,当人进门后,便打起精神观察这个面貌稚嫩清秀少年,见其礼节周全,口齿清晰条理,心内便觉奇,连带着精神也有所好转,指指沈哲子,微笑道:“小郎你口言仰慕,却胁迫家人,言行却是不啊。”
沈哲子面色顿时窘,旁边纪况则小声讲起被这少年胁迫经过。
纪瞻侧耳倾听,待听纪况讲完后,才蓦地笑起来,指着纪况道:“你是受到教训没有?被人胁以珍爱之物,就失方寸本心。今日不能守于行,来日可能守于信?异日可能守于德?”
楼宇内空间开阔,不乏案几座榻,似乎是主人家待客宴会地方。
沈哲子和纪况各据案,分开距离很远,彼此也无交流。
枯坐片刻后,纪况按捺不住,掏出份法帖摊在案上,认真观摩,渐渐入神,手腕空悬时而转动,似在描摹,浑然忘却身在何处。
沈哲子看到这幕,并不能感受对方乐在其中意趣。或许他本就不是个志趣高雅人,没有那种发乎至诚、陶冶情操雅致爱好,任何思量、行为,都有明确目性和功利性,就算勉强为之,大概也注定只是个附庸风雅俗人。
收回视线后,沈哲子开始思考稍后要如何说服纪瞻。尽管他已经成功争取留在纪家,但要如何说服纪瞻出手相助,心里其实并无太大信心。
话讲到最后,已经极为严厉,纪况连忙又趴伏于地,口称受教。
沈哲子在旁,既有感于纪氏家教,又颇感愧疚。
“冲龄小童,见逼人心。沈家小郎,你这诡变之能,倒是颇得汝父风范。你父沈士居是吴地时下少有敏察智士,但惟其所恃,为其所害。你这小郎费尽心机要见这老朽之人面,应是有些非情之求吧?”
对这老人家见微知著本领,沈哲子算是领教,不敢再耍心机,恭声道:“时事波诡云谲,浮云遮眼,小子冒昧,求国老指点迷津。”
“谈不上指点,各守本分而已。时下吴中传来事迹,
且不论对方身份名望,单单其年纪便令人望而生畏,这可是从三国时代活到时下牛人,活化石般存在,人生阅历之丰富,堪称行走史书!
还在斟酌稍后措辞之际,纪家仆人进门邀请入内府,沈哲子精神顿时振,心里又念叨起家业存亡在此行。谢安生言行,沈哲子感觉“晋祚存亡,在此行”才最有逼格,甚至还要超过那句“小儿辈破贼”。以此自勉,斗志更加昂扬。
纪况见状,连忙也起身跟上去,方面是想要探望伯父顺便请罪,另方面也是担心沈哲子再为放诞言行。
纪友站在内门等候,远远看到沈哲子走过来,脸色便是沉,先前被祖父言道自己尚不如这垂髫小儿,因此对沈哲子印象恶劣之余,更有股争胜意气。
行在纪友引领下步入内室,沈哲子看到榻上病容憔悴老者,心知应是纪瞻,这让他更加愧疚。与对方节操名望无关,只是因此自己打扰位缠绵病榻老人家而自责,过意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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